就是不想松开她。
胥姜笑瞪他一眼,借着他的手看,却发现札记上多出了些批注。批注很简略,长的四五字,短的两三字,好几处甚至仅落了一个字,也不知批注来作甚。
她挑了一段读来:“行至涪州,遭逢大旱,江水枯竭,现巴子梁,顺江而卧。梁上有石鱼,闻石鱼出乃丰收之兆,不知其虚实尔。又有题刻,多为咏鱼观水之作,不乏名家手笔,遂拓之,乃还。”
这是她顺江而下,因大旱阻在涪州时的见闻,楼云春批的是一个‘叁’字。
胥姜不解道:“为何是叁?”
楼云春抿嘴不言,胥姜瞧他脸有些发红,心道定有猫腻。
“有三便有一、有二、有四、有五,翻页,让我来找。”胥姜让他翻页,他却将书一扣,扔到了书案的另一头。
胥姜无言,半晌才道:“那不是我的书么?”
楼云春道:“我还没看完。”
别以为板着脸说假话她就看不出来。
罢了,看看别的。
两人又绕到案桌后的书架前,胥姜挨着一本一本的瞧,发现好些书是连她都没见过的,便道:“不知照月这里的书,外借不外借?”
“不外借。”胥姜正要接话,却又听得他说:“借你可以。”
胥姜哽住,随后别开身去看别的。楼云春将她转过来,却瞧见她脸腮泛红,他心砰地一跳,人顿时便木了。
他手臂动了动,想伸过去,却又收了回来。
胥姜见状,轻挪半步,虚靠在他怀里,轻道:“三个数,不抱就不给抱了,一……”
‘一’字半截还在嘴里,就被楼云春的胸膛撞回了肚子里。
一双影子斜映在地上,又随流转的天光,移到了书架上。
“三。”胥姜在他怀里闷闷地吐出一个字,楼云春才松开了臂膀,两人不敢对视,各自别开了头。
胥姜继续浏览架子上的书,却在一方格子上发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她伸手拿过来看,这不是月奴的猫牌么?怎么在这儿?
前几日见它脖子上空空如也,她还以为是掉哪儿了,正要重新给它刻一个,没想到竟在楼云春这儿。
楼云春伸手将猫牌抽走,塞进怀里。
“冷面阎罗楼大人,你偷摘我家月奴的猫牌作甚?”
楼云春半晌无语,许久才低声道:“不算偷,我不也是月奴么?”
胥姜彻底失语。
她在心头哀嚎,天老爷,你究竟塞给我一个什么宝贝。
好半天她才找回舌头,喃喃道:“想当初第一次照面,哪里知道你竟是这般性子?”
“第一次照面?”楼云春思忖片刻,问:“云来客栈?”
胥姜点头。
“那时只觉得你凶,将那小二骇得点头哈腰的,想着惹不起便躲远些,哪知……”哪知会与他有这番姻缘。
“凶?”楼云春不可置信的语气里,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可不凶么,那小二还骂你瘟神。
可胥姜瞧他这副模样,话在嘴里打了个弯儿,委婉道:“是瞧着有些不近人情。”
“不近人情?”听起来似乎更委屈了。
楼云春默了片刻,才知她根本不记得了,便松开她的手,自架子上取下一只巴掌大的锦盒,递到她面前。
“什么?”胥姜忐忑地接过,怕是什么贵重的物什。
“打开。”
胥姜依言打开,随后有些傻眼,她惊愕的望着楼云春,“你不光偷猫牌,还偷我的腰牌……”
她伸手摸向腰间,却发现自己的腰牌还在,顿时愣住。随后,又盯着锦盒里的腰牌辨认片刻,才发现是她入京那日遗失的、原先那块腰牌。
当时还道,入京第一天便丢了东西,不吉利。
这会儿怎么也在楼云春这儿?
怪道当初他在书肆里一见她的腰牌,便问斩春是不是她的号,又疑那版印里藏的字,都糊成那般模样了,他竟认得出。
不想里头竟有这么个缘故。
“它怎会在此处?”
楼云春闷道:“你入住云来客栈那日,驴车撞到了我的马。”
电光火石间,胥姜想起了那日场景。
当日她刚入京城,又恰逢中秋,各坊客栈已住满,转了一整天,才在永和坊云来客栈写到一间房。那犟驴驮着箱笼随她逛了一天,不乐意了,在客栈门前尥蹶子撒野,不想撞上一位牵马正要进客栈的客官。
那客官不仅没怪罪,还帮她将散落的东西归置好,也没讨赏讨谢便默不作声地走了。胥姜当时疲于应付那犟驴,没看清楚人,只胡乱道了声谢便错身让他过了。
那人竟是楼云春?
“这面腰牌……”
“与你错身时绞在我的腰牌上了。”
本来想着还给她,可当时他附近办差,抽不开身,她又早出晚归时时不见人。一来二去,又将腰牌落在宅子里,便从此搁置了。
后来有机会还,却不想还了。
“竟是这般阴差阳错。”她又猛的记起楼云春给自己的那面腰牌,心头闪过一个猜想,便拿起锦盒里的腰牌问:“你赠我那块腰牌,可是当日绞掉它的那块?”
楼云春点头。
胥姜的心咣当一声,一时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楼云春捧着她的手,摩挲那块腰牌。
初次见她,小娘子带着那么多东西投奔客栈,只觉得不容易。何曾想过她会在自己心头修屋筑巢,一落地便不肯走了。
两人脉脉对站好一会儿,胥姜才道:“你既将它绞了去,便好生收着吧。”
楼云春将腰牌放回锦盒,又摸了摸她腰上那块,发现两块腰牌虽样式相同,刻纹却不同。
便问:“那块不是你刻的?”
胥姜垂眸看去,“我师父刻的。”又道:“我师父便是折云。”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偏落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