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正要用饭,他便来敲门了。一听说你还没回来,哪里还吃得下,便过来等你了。”
“真是对不住,这大风大雪的,让你操心了。”
“这有什么,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且也不能白吃你那么多饮食,应该的。”
胥姜笑了笑,又说了句,“多谢。”
汪掌柜哼道:“还笑得出来,你可是没见楼兄弟那脸色,亏得我家小妮子没见着,要不然得吓得哭一晚上。”
胥姜闻言心头惴惴,今日出去得急,一时倒将他给忘了,也不知气得狠不狠。
“回来了。”汪掌柜话一落音,一道沉重地马蹄声便传入了胥姜耳朵。
她抬眼望去,楼云春提着一盏风灯,御马破雪而来。兴许是瞧见了她,一夹马腹,直朝这边奔来。
胥姜忙叮嘱他,“慢些!”
马还未至,他便自马背一跃而下,冲到胥姜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个遍。
见她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哑着嗓子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留字?”
风灯倒在地上,呼呼燃起火苗,将胥姜的心燎得又疼又热。
“忽然遇到急事,一时忘了,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汪掌柜赶紧打圆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胥娘子也不是成心的,楼兄弟可千万别见气。”说完又冲胥姜道:“这次也是你的疏忽,下次有再急的事,也记得留字,或者跟我说一声儿也成,就几步路的功夫。”
胥姜忙不迭地点头,“下次一定记得,不敢再忘了。”
汪掌柜瞧着楼云春脸软了几分,知道自己不好多留,便抬脚要往回走,“既然都回来了,就赶紧进屋歇歇,外头冷,我也家去了,小妮子还等着我呢。”
“劳烦你了,明日请你吃酒。”
“不用不用,明日要去岳母家,得空再来。”
“行,那你好走。”
“好,好。”走出去几步,见那马的缰绳委在地上,又提醒道:“马可别忘了拴,要不然过会儿又该找马了。”
“省得了。”
送走汪掌柜,胥姜要去拴马,楼云春却拦住她,“你进屋,我来。”
说完便将马牵去驴棚。
胥姜盯着他的背影,按了按心口,跨进肆里。
炉火已灭,屋里有些冷,胥姜找来灯油起炭,楼云春过来帮忙,等炉子燃起来,胥姜找壶烧水煮姜茶。
“给我。”楼云春接过茶壶,又对她道:“赶紧去更衣,你衣裳鞋袜都湿了,当心受寒。”
胥姜见他非但不责备自己,反而担心自己受寒,顿时有些鼻酸。
楼云春将茶壶架到炉子上,见她还未去,正要催促,却对上她隐隐含泪的双眼。
心头顿时一慌,赶紧抓住她的手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胥姜摇摇头,又笑了,只捏了捏他的手,“我去更衣,你等我。”
见她拐进小门,楼云春心头有些闷。他散衙来找她,见肆门紧闭,挂了‘有事外出’的木牌,还以为她只是去临近。
他有书肆的钥匙,便开门进去等,进门却见炉火已冷,案桌上还有未收捡的卷轴,便知她去得匆忙,且已去许久。
他又到后院看了看,见驴正在睡觉,心头顿时不安起来。
今日这么大雪,驴也没牵,她会去哪儿?
他焦急等待,直等到天黑,坊门禁行,她还未归。他终于坐不住,请了汪掌柜来帮忙看门,便骑马出去寻人了。
他一条街一条街地找,怕她已经回肆,每找一条便折回去看,看了四五趟,才终于在门口看到那道身影。
那一刹,他悬着的心才落地。
佛语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曾漠然视之,如今自己被拉入这爱欲之泽,方知其中煎熬。
所以他见到她,无法不怨,无法不气,更无法不爱。
只是又舍不得责骂,就只好闷着气自己。
可什么怨,什么气,一对上她水光麟麟的眸子,便霎时烟消云散,唯有心疼。
她从前无人可依,早已习惯孤独来去,风雨自担,自然不会知道他会担忧,他会心焦。
不知者不罪。
他又怎能怨她,气她?
胥姜回屋更衣,换鞋袜时,她想起小时候不听话,爱在雨天踩水坑,所以总挨师父骂。
可每次骂完,师父都要替她擦干身上的雨水,给她煮姜茶,盯着她全部喝下。
可自师父走后,便再没人骂她,也没人给她煮姜茶了。
直到遇见楼云春。
想着他冒着风雪找了自己几条街,想着他自马上焦急而下的模样,想着他如今正守着炉子煮姜茶,胥姜的脸湿了一片。
她静坐半晌,待心头酸楚化作甘甜,才擦干净脸,整整衣衫,欢欢喜喜的朝肆里走去。
水沸了。
楼云春把姜茶倒进碗里,胥姜正好换好衣衫鞋袜出来。他起身朝她走去,见她眼下还残余红痕,便抬手去揉了揉。
“明日该肿了。”
胥姜喷笑一声,这个人呀,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她拉下楼云春的手,牵着他来到炉火前,与他一起坐下。
她看着桌上的姜汤问道:“为何只倒了一碗?”
“我不冷。”
“胡说,手心都是凉的。”
“你先喝,我再喝。”
“好。”
胥姜吹了吹,把那碗茶一气喝完,待姜的辣味儿消下去后,给楼云春也倒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闻着姜味儿,楼云春皱起眉头。
“不爱喝也要喝,当心风寒。”
他只好端起碗将其喝掉。
等他喝完,胥姜凑上去在他唇角贴了贴,轻道:“今日是我不对,如果生气,别憋着,骂几句也是该的。”
楼云春抿嘴憋了半晌,憋出一句话,“真是狡猾。”
“啊?”胥姜一呆,这就算骂她了?瞧着不光不会安慰人,骂人也不太会。
楼云春盯着她,嘴唇微微翘起,低声道:“都已经被你哄得心花怒放了,还怎么骂得出口。”
闻言,某人顿时也心花怒放了。
楼云春见她眼底重新填满笑意,只觉得姜果然有用,将他五脏六腑都暖热了。
他将人揉进怀里,胥姜也抬手搂住他,两人暖暖作堆,任凭屋外风雪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