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娘子,生意兴隆啊。”曾追骑在驴上往肆里看,“小锄头呢,怎么没见她?”
“婶婶身子不安,她在家中侍奉,以后都不来肆里了。”
“不来了?”曾追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林夫人怕是要不好了,扯绳就往书塾去。
胥姜忙叫住他,“等等,你过会儿可是要去袁宅?”
“不去了,这几日竹春都在家温书帮忙,我过会儿去他家找他。”
难怪这阵子不见他往这边来。
“胥娘子有东西带给袁先生?我正好去看林夫人,顺路替你捎过去。”
胥姜失笑,这圈子兜得,终归还得是他。
“小锄头有封信带给烟烟。”
“袁烟烟?”这俩小丫头何时认识的?曾追伸手,“给我吧,我去送。”
胥姜进屋将信拿来给他,他接过信揣在怀里,一拍驴屁股便跑了。
胥姜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叹气,
“胥娘子,给我写两幅春联,两对福字斗方。”
“好嘞。”
楼云春来时,胥姜正收摊,他赶紧上前帮忙。
收整完,胥姜坐到一张靠椅上便不想动了。楼云春烧水煮茶,随后切了几个血橙,又装了两碟子茶点放到她面前。
“可是累了?”
胥姜伸出爪子,“手酸。”
楼云春赶紧接过来替她推揉,“过会儿我替你写些,你明日少写点。”
“一副春联四十文,一对斗方二十文,探花郎的字卖这个价会不会太亏了。”
“这里没有探花郎,只有照月。”
胥姜轻笑,拖了把凳子过来让他坐下,“大理寺这么忙,还来替我写字,你不累?”
“不累。”楼云春摸了摸她的脸,“倒是你,近日来清瘦不少。”
“等忙过这阵子,过年多吃点,就长回来了。”
“林夫人身子如何了?”
“这些时日进用得不错,瞧着倒是好了些。”
“那你也得注重自己的身子。”
胥姜不敢告诉楼云春,自己除早起给林夫人做饭外,晚上烧灯续昼刻雕版,只一味点头道:“省得了,你放心吧。”
繇县县志她暂且搁置下,好在交工日子还长,她可以年后慢慢修注。《蒙学新集》第二版的刷印师傅还未有消息,想来马上元正,各家都忙,没人愿意来,也只得推到年后。如今她手中要紧的活儿,便是刻板,她欲赶在年前完工,让二位掌柜放心过个好年,也好为自己年后刊书,筹备足够的银钱来聘人、买料。
年后要应对春学与科举,她得早些将书刊印出来。
“手还酸么?”
“不酸了。”楼云春替她推揉过后舒爽多了。“就是有些饿。”
楼云春不想她再下厨,自己又不会做,便提议道:“咱们去吃‘白食’如何?”
胥姜噗嗤一笑,“好。”
这么一说,倒有些馋他们家的细柳子。
茶水已烧好,两人索性饮了茶,吃了橙子,低声道了些风月闲情,才锁门往白石驿去。两地相隔不远,他们便未牵驴马,只慢慢悠悠地提着一盏灯笼往街上去。
“这灯笼画的什么?”
“看不出来?”胥姜把字转过来给他瞧。
“生姜,味辛微温,主伤寒头痛闭塞,咳逆上气,止呕吐。”念完,楼云春将灯笼转回来,硬是没看出来,那黑乎乎的一团墨哪里像生姜。
他想起自己书房里那只驴灯笼,不理解为何对这类丑灯笼情有独钟,难道是什么独特癖好?
胥姜指着那团墨,“有趣吧?这个便是我。”
楼云春沉默半晌,说道:“回去我给你重新画一个吧。”
闻言,胥姜大笑出声。
两人来到白石驿,堂内只有三四桌客,想是因为元正将之,不少旅人已回乡,故而有些冷清。
堂倌还是上次那位,他一见楼云春倒比先前自在亲和许多。
“二位里面请。”
两人仍是坐窗前,胥姜望出去,那树红梅也谢尽了。借光细看,却见枝节凸起处,冒出了几点芽苞,只待春雷一响,便吐绿还春。
堂倌笑问:“两位客官这次吃点什么?”
楼云春问道:“细柳子还有么?”
堂倌点头,“有,想吃油炸还是干煎?”
楼云春看向胥姜,“想吃什么?”
“照旧各来一份吧。”胥姜点菜后又问,“林夫子今日来过么?”
“林夫子没来,这几日来的都是林小娘子。”那必定是林红锄了。
想着上次在此处被林夫子抓个正着,胥姜便发笑。
堂倌又问:“客官还要些什么?”
胥姜回神,“有新添食单么?”
“有,炙鸭,选的是最肥的草鸭,拿果木炙烤的,可要来一份?”
“听着倒是不错。”胥姜对楼云春问道:“要吃么?”
楼云春点头,“来一份吧。”
“好勒,另外还有香芹羹、蛤蜊羹、防风粥、饧粥,要么?”
“香芹羹要一碗,另外再要一碗饧粥,暂且就这些。”
“酒呢?有屠苏酒和椒柏酒,可要烫一壶?”
“要,烫一壶屠苏酒。”
屠苏酒温和,椒柏酒辛辣,楼云春不胜酒力,还是温和些好。况且吃完饭他们还要回肆写字、画灯笼呢,醉了还如何写、如何画?
“好勒。”堂倌记下后,转身往后厨去,“细柳子油炸、干煎各一份,炙鸭一份,香芹羹、饧粥各一碗,再烫一壶屠苏。”
光听他报菜名,胥姜肚子就叫了,好在香芹羹与饧粥是现成的,上得快。
有羹、粥垫胃,身心安然了,过会儿方可细品酒菜之美。
“给。”胥姜把饧粥推到楼云春面前,香芹羹留给自己,随后两人都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不止胥姜饿,楼云春与两县县令对了整日的卷宗,也早已饥肠辘辘了。
待刮干净碗底,两人胃里安了、暖了,屠苏酒、炙鸭、细柳子也陆续摆上了。
屠苏酒的香气随着热气蒸腾飘散,勾人唇舌。
两人窗下对坐,闲斟一杯旧岁,共敬来年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