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书肆的近况,有京城的见闻,还有楼云春。
“他是您选的,我认了。只是您将他塞给我,可别就这么撒手不管了,我要求不多,只求您得空也替他掌掌仕途,身体,亲人,还有……姻缘,让他顺心顺意,平安康健便够了。”
说完,她摸了摸下巴,这要求不算多吧?不管了,反正他老人家没几个人祭拜,左右也闲。
胥姜又拜了拜,随后起身去装冷食。
寒食禁烟火,只吃冷食。胥姜昨日便将一应吃食都做好了,有麦粥、甑糕、青精饭、清明果、八方寒食饼等。
她将东西分作两份,昨夜已让楼云春带了一份回楼宅,剩下这份,她装盒后,提着前往南山书塾。
今日要去给林夫人扫墓。
梁墨今日不来,汪掌柜也回乡祭祖扫墓,胥姜锁门牵驴往街上去,刚出槐柳巷便碰到曾追。
曾追也骑驴,驴不是林夫子那头,也不知哪儿拐来的。驴背上驮着不少东西,瞧着也都是些吃食。
两人正好结伴。
“杜先生可安好?”
“好着呢,能吃、能喝、能打人。”
胥姜忍俊不禁,“想来因竹春高中,你没少受鞭策吧?”
曾追脸皱成苦瓜,“袁先生来显摆一次,我便挨一次骂。”随后又指着自己青黑的脸道:“瞧瞧我这脸色,都是熬夜熬的。”
胥姜闷笑,“忍忍吧,过些时日便好了。”
“我瞧还有得挨,月底便是礼部考核,依竹春兄的才能,定能谋个肥缺,到时候老杜眼红,又得磨我耳朵。”
“哈哈哈。”
“还有那赵秀,近日又往府上来了,虽讨嫌,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才。”
胥姜笑声戛然而止,“杜先生见他了?”
曾追神色阴沉,“不得不见,如今他中了探花,每每上门又携同其他士子或官员,一次二次的推了,还有三次四次,老师总不能次次都推。”
“好厉害的心术。”杜回可以得罪赵秀,但不能将同他一起来的人都得罪了。“他每次来都做什么?”
“说起来也没出格越轨之举,多是求教文章或是清谈论道。先生惜才,又碍于情面,皆是又问必答,有惑必解。”
“千方百计进门,就为讨教诗文?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我如今瞧着他,总觉得憋着坏。”
胥姜总觉得不安,“你在旁多提醒着,让先生当心,言语上一定要注意,别让他有机可乘。”
曾追眉头皱得死紧,“我知道,先生也万分小心,来往也避着嫌,只是我心头总不踏实,每每见着他,总想给他扔出去。”
可却不能扔,真是憋屈。
胥姜暗忖,待过几日品书宴上见到杜回,寻机问上一问,又想明日与楼云春约了东山拔禊,也可与他商议一番。
两人来到书塾。今日无课,院里人声寂寂,曾追在前院等,胥姜往后院去。她一进二门,正碰上林夫子自屋里出来。
“你来啦。”林夫子今日穿一身麻衣素服,显得越发枯瘦清癯。
“嗯,曾追也来了,在外院。”胥姜应了一声,走近问道:“夫子用过朝食没,我带了些小食,要吃点么?”
林夫子点头,随后朝灵堂里看了一眼,说道:“你去劝红锄也出来吃点吧。”
“好。”胥姜把食盒递给他,便往灵堂去了。
灵堂内,林红锄与林夫子作同样装束,此时正跪在林夫人的牌位前出神。
胥姜进屋,先拜了林夫人,才对林红锄说道:“出去吃点东西吧,过会儿还有那么远的路,不吃东西可撑不住。”
林红锄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胥姜,“姐姐来了。”
胥姜摸了摸她的脸,有些湿润,便知她哭过了,“你还好么?”
林红锄点头,随后又轻轻说道:“只是有点想她,所以没忍住。”
胥姜心疼得紧,“过会儿就能见到了。”
“嗯。”林红锄露出一抹笑容。
胥姜将她扶起来,说道:“我做了些冷食,去陪夫子用些,咱们再动身。”
“好。”林红锄一听父亲在等她用饭,忙加快了脚步。
父女二人用饭,胥姜与曾追便套驴车,装扫墓用的祭品。等父女俩吃完饭,东西也安置好了,四人即刻出发,往郊外桃园去。
还未走远,便听到有人在后头追喊,众人回头,原来是曹大力骑马带着陆稹过来了。
陆稹也是一身麻衣素服,显然是想一起去扫墓祭拜。
曹大力将陆稹抱下马,陆稹跑到林夫子面前,拱手一拜,请求道:“老师,请带上学生去给师母扫墓吧。”
林夫子看向曹大力,曹大力说道:“夫子放心,家中祭礼已过,让稹儿跟您去吧。”
林夫人新丧,陆稹作为入门弟子,理应去祭拜。
“好。”随后,林夫子朝他行了一礼,“多谢。”
曹大力连忙回礼,“夫子折煞我了,应当的,应当的。”随后,曹大力又对胥姜道:“东家,一路还请多照看着,我晚些到书肆来接他。”
胥姜应道:“安心交给我吧。”
曹大力这才辞了众人走了。
胥姜将陆稹抱到驴背上,一行人朝郊外出发。
路上,胥姜低声对陆禛问道:“你去祭拜你哥哥了么?”
哥哥便是曹家早夭的那个孩子,按岁数来算,比陆稹大几个月。
“嗯,昨日便去拜了。”陆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今早不仅拜了曹家先祖,还祭拜了我父母和本家的族人。爷爷前些日子做了父母和族人的牌位,如今都在曹家供奉着。”
说着他泪花就冒了出来。
胥姜赶紧给他擦了擦,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劝道:“这是好事,别哭。”随后又看了前方的林红锄一眼,悄声道:“乖,你红锄师姐才哭过了,莫要再招她。”
“嗯。”陆稹拿小手揉眼,直将一双眼睛揉得通红。
胥姜赶紧拉住他,他不揉了,泪珠儿又落下来了。
陆稹抽抽搭搭地说道:“对不起,姐姐,我忍不住。”
胥姜赶紧扶着他的背拍了拍,低声道:“是姐姐不好,想哭就哭吧,没关系。”
陆稹抬手搂着胥姜的脖子,抿着嘴无声地掉泪。胥姜望着远方低矮的云层,眼眶也有些发酸。
曾追跟在林红锄身侧,瞧着她沉静的面庞,心头犹如蒙了无数层棉被,闷得发慌,可他却又无可奈何。
此愁无计可消除,此痛无人可替代,林红锄只有自己熬。
林红锄察觉他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曾追欲言又止,最终却是摇了摇头,“没事。”
“哦。”林红锄继续盯着前方,许久后,她轻声说道:“这些日子,多谢你的帮忙。”
自母亲病重以来,曾追与胥姜便是来回跑得最勤的,母亲去世过后,他更是鞍前马后,当自家事来忙。
她一直都想对他道谢,可一直都没有机会。
听她这么说,曾追心头百味杂陈,千言万语在肚子里打转,最后只挤出一句,“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