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提,众人也都问了起来。
对呀,书呢。
前菜已上,主菜也该入席了。
胥姜朝众人安抚一笑,“诸位先生莫急,且听晚辈先将今日呈书之来历、名目,一一道来,再请先生们阅览。”
她清了清嗓,随后拱手对众人道:“今日所呈之书,皆为先师胥渊所撰注,共八套,分别为《老子》、《庄子》、《论语》、《孟子》、《诗》、《楚辞》、《妙法莲华经》和《文脉溯源》。前七套典籍,为他私刻和个注,最后一套《文脉溯源》为其心血之作,共七册,四十九篇。”
在座众人除计善和邓阅川外,听说今日赏鉴之书为胥姜师父所撰注,皆有些惊讶,同时又十分好奇。
胥姜这位老师,鲜少听她说起,偶尔漏出一两句,也只留了个模糊印象,只觉是位有些严苛的老师,不想竟有诸多遗世之作。
计善一听这名目,心头便有了底,前面七套典籍不是重点,今日的主菜是那套《文脉溯源》,他催促道:“快快呈上,与我一观。”
“先生们安坐,这便呈来。”胥姜去肆里拿书,曾追跟过去帮忙。
楼敬对计善问道:“瞧这模样,计先生已看过这折云的书了?”
计善捋着一把美须,自得道:“若非看过,又有为何会在此?”
邓阅川拆台道:“何止看过,还死乞白赖的赖了人胥掌柜两本真迹,前几日以帮忙誊抄的借口,便给昧下一本,真是不折不扣的‘书痴’。”
“什么叫昧?售契可还在我家里放着呢。”计善瞪眼道:“亏我还带你来呢,你不也买了一本。”
听两人这么一说,众人更好奇了,这两位老先生读书没有万卷,少说也有千卷了,且藏书颇丰,能入其法眼的,必非凡品。
很快,胥姜和曾追便将书拿来了。
胥姜把那套那套《文脉溯源》放在一旁,先将其余七套典籍呈给众人选读。
这七套典籍,皆为胥渊亲刻,刻板保存完好,每版只印刷一套,专供他批注。每套少则三五册,多则七八册,众人有按序选读的,有乱序抽读的,选中后便迫不及待的翻阅起来。
众人凝神静读,一时都没出声,曾追奉完书后,也选了一册《孟子》来读。
这些典籍在座众人无不烂熟于心,见过各种版本,甚至自己也有过誊抄或批注,所以此次品读品以批注为主,内容为次。
计善读的是《庄子》,他先前已读过胥渊两本个注,这一瞧便瞧出了端倪。这些书除批、注、评、抄、仿之外,皆用朱墨圈出了一些文论。
他心头一动,随即又去翻找了其它典籍,只要涉及文论的章句,皆用同样的朱墨下了标识。
想着他先前誊抄的那套《文法》,心头有了底,也明白了胥姜先呈上这些典籍的用意。
“这些书注解得详尽,且不乏独到之见解。”袁祖之读的是《楚辞》,“比如此处驳孟坚评屈子为‘非明智之器’这点,认为其囿于伦常而失性灵,所以不得领略其真意,真是深得我心。”
李统学点头,赞道:“对《诗》见解也独到,驳倒不少前人牵强附会之语,言辞犀利,如这‘废话’二字,看了颇为解气。”
楼敬抽到一本《妙法莲华经》,为鸠摩罗什译本,胥渊对其注解并不多,只对经书中有关以‘莲花’喻‘妙法’的内容,记了标注与解评。
“以‘莲华’喻“妙法”,其一为花果同时,其二为洁而不染,其三为敛而不露。”他不禁点头称赞,“难得对佛法有这般透彻的体悟。”
杜回则读的是《老子》,“以‘致虚守静’之论,体悟为文之心法,足见其悟性超然。”
一时间,众人交口称赞。
胥姜闻之,只觉心头酸涩,又不禁设想,若当年师父没有为人鸣不平,没有被打板子,没有误了科考,没有回乡,没有被打断双腿,他如今会是怎样一番成就。会不会也和眼前这些先生一般,受人敬重与追捧?
只是眼下不是撒性子的时候,她眨眨眼,给自己冲了一盏浓茶,掩下心头那几分不合时宜的悲意。
恰好,计善朝她招了招手,她整了整衣衫走了过去,笑盈盈地走过去,“计先生,有何见教?”
“不是八套书么?还有一套呢?”
“这些典籍计先生都看完了?”
计善一语道破,“若今日都咱们都耽搁在这些典籍上了,你这品书宴岂不白办了?”
果然瞒不过他,胥姜朝计善一拱手,“先生洞察秋毫,晚辈佩服。”
众人闻言,皆惊讶地朝二人望来。
杜回觉过味儿,拿眼睛瞪她,“你这妮子,又在吊人胃口。”
计善被吊得心欠欠,朝她座位上望去,“可是那边放着那套?”说着作势要下榻去拿。
哪能让他动手?
“先生安坐,儿取来便是。”胥姜连忙拦住他,过去将那套《文脉溯源》取了过来。
随后对杜回解释道:“先生此次可误会儿了,儿并非要吊人胃口,而是这些典籍,是先师着这套《文脉溯源》之根基。想必诸位看过这些典籍的批注过后,对先师之格调已有所了解,如此再来看这套《文脉溯源》便知其出处和来源了。”
“原来如此。”杜回脸色稍霁。
胥姜又道:“这套书共七册,每册七篇,先生们是要一起看,还是分阅?”
计善忙道:“分阅的话,我要首册。”首册有序言,他要先睹为快。
众人知他‘痴’性难改,便由他先选,胥姜依言将手册给发给他,随后又将其余六册分给六人。
曾追眼巴巴地将几人盯着,胥姜见了,低声道:“这书今日会让杜先生带回府,回去后你可以慢慢看。”
曾追眼睛一亮,“真的?”
胥姜举手道:“比真金还真。”
话虽然这样说,曾追却还是坐不住,他将众人扫了一圈,最后蹭到钟麓身旁,硬生生分了他半只蒲团。
钟麓被他粘得紧,无奈道:“你老师那里分明宽敞些,为何非要来挤我?”
曾追暗道:“你瞧他那张脸,你敢去挤么?”
钟麓抬头看了一眼,一个‘敢’字说不出,罢了,挤点便挤点吧,孩子也可怜。
“要看便安心看,莫吵。”
曾追连忙点头。
二人这才静下来,翻书自第一篇看起,正看入神,却忽地听计善猛地一拍桌子,叫道:“妙哉!妙哉!”
两人被惊得同时抬头,随即又同时‘哎哟’一声。
撞到脑门儿了。
钟麓捂着脑门龇牙咧嘴道:“你要不还是去你老师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