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姜叹息一声,轻柔回应。
“好。”
楼云春简单洗漱后,拿着胥姜买的朝食,边吃边往大理寺而去。
中途他绕至两县府衙,叮嘱其加紧搜捕冯杪与胥昊,务必早日将其捉拿归案,又嘱咐其将胥砀与胥十二看紧,谨防其越狱和伤亡。
待他自凉州回来后,会亲自提审二人,以纠旧案。
两县县令笑脸相送,心头将楼云春骂翻了天。
这天杀的活阎罗,脑子是不是有病?天刚亮便来查岗,还让不让人睡了?
可骂归骂,差事可不敢耽搁,待人一走,便召集官差去搜寻犯人。
他没得睡,索性大家都别睡了。
楼云春一至大理寺,便径直往木淙也的牢房去了。
木淙也正在用朝食,一见他来,招呼道:“小楼大人,要不要一起用点?”
“不了,我已经吃过了。”楼云春摇头,随后又补了一句,“阿姜买的。”
妻女远在姑苏的木淙也闻言,顿时食不知味。
他索性撂了筷子,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楼大人来找我,所谓何事?”
楼云春正色道:“我要你告诉我,赵秀藏在何处?”
“赵秀?”木淙也一愣,随后老脸一皱,“我被囚禁在此,又怎会知道他的藏身之处?”
“你仔细想想。”
想想?木淙也低眉沉思,半晌后才从脑子里抠出一桩可疑的事来。
“在放榜后,赵秀曾和王尚书一同去过曲池里的一处园子,他如果还留在京城,也许会躲在那儿。只是因他有意隐瞒,我并不知道那园子的名字和地址。”也正是因为隐瞒,才显得可疑。
“不过我想以大理寺的办案手段,要查一座园子只是小事一桩。”
“曲池里?”
曲池里与城内曲池坊仅隔着一道城墙,由曲江池分向城外的曲水河连接,而曲水河流向城外有一道闸口,由专人把守,禁止人通行。
只是,这闸口虽禁止人通行,却不禁止钱通行。
若有足够银钱,何愁闸门不开?
想必赵秀能逃脱追捕,与这些认钱不认人的闸门,脱不了干系。
曲池里多私家园林,若那赵秀真在此处,倒是让人一时犯难。
如果楼云春不去凉州,尚能与他慢慢周旋,可他三日后便要启程离京,又还有别的事要交接,没功夫挨个园林的去搜查。
楼云春沉思片刻,将目光落在了木淙也身上。
木淙也正啃着半块胡饼,被他不怀好意的目光一瞧,这胡饼啃起来也不香了。
“小楼大人还有事?”
“嗯。”
“什么事?”
“一件会让大人受委屈的事。”
木淙也与他对视半晌,将没啃完的胡饼扔回了碗里。
巳时,木淙也、王尚书、洛尚书等人,顶着大日头,被楼云春串成一串,拉到曲池坊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经此一事,楼云春这活阎王的名头,又被包上了一层浆,更显油亮了。
曲池坊闹翻天,书肆也不清闲。
先是汪掌柜与秦氏上门送东西,紧接着又是街坊邻居来关照,迎来送往,日头转眼便挂到了头顶。
晌午太阳烈,书肆有树冠盖着,还算清凉。
梁墨与两名护卫在树下刻板、闲聊,他们并非喜欢被地气这么烘着,而是怕那潜逃的冯杪和胥昊再上门,才不顾热的守着。
胥姜劝不动,只好由他们去了。
又怕他们中了暑气,便煮了两壶老荫茶,打井水来镇凉了,分给他们喝。
三人在树下讲《娶狐》,胥姜在肆里查书卷。
她将与西域有关的游记统统找出来,准备选几本给楼云春带上。
可找来找去,却有一本《西行碎叶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将书架翻了个遍,最后才想起那本书在胡煦手里。
《西行碎叶城》便是由京城至安西四镇一路之见闻,而其中便包括前往凉州的路线。当初给胡煦,是为了替袁祖之寻东陵子弟子的线索,这给了一时便忘了拿回来。
也不知胡煦寻到线索没有。
胥姜探头往天上瞧了一眼,烈日当空,明朝一早再去找他吧,顺道去大慈恩寺一趟,会会莫明法师。
莫明来自西域,手上有自绘的堪舆图,还有些随行手札,让楼云春带着,多少都能派上用场。
楼云春此去轻装简行,东西带得太多反成累赘,胥姜将选出来的书挑挑拣拣,最后只留下一本《河西左道行记》。
有这本书,加上胡煦手里那本《西行碎叶城》,和莫明手里的堪舆图,楼云春便是闭着眼,也能给她摸回京城。
找完书,胥姜又开始列清单,将要准备的干粮、药剂等物写了满满一张纸。然后又分轻重主次,将不必要的都划掉,最后剩下的,另抄写一份,准备明日外出时,一道采买回来。
做完这些,犹觉欠缺,却又不知何处欠缺,便在肆里转来转去,不得安宁。
转了无数圈,胥姜才想明白,缺的是自己。
她若是能一起去就好了,只可惜她这书肆离不得人。
坐商便是这点不自在。
她泄气地灌了两大碗茶水,然后裁印纸来抄写国子监交办的那套《算学新编》。
抄了半本书,心才静下来。
还是做事让人踏实。
而楼云春在曲水河闸口,也终于守来了那只黑皮兔。
赵秀熟练地将一块碎银从木门底下扔进去,交给看守水闸的守卫。那守卫身后凉飕飕,跟贴了只鬼似的,却只能硬着头皮捡起银子,开门放赵秀。
赵秀只看不见门内情景,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来,还随口说了句,
“多谢。”
“客气。”
赵秀一愣,随后迅速掉头想跑,可一只手却先他一步将木门合上了。
他转头看向木门旁的人,表情归于平静。
“楼大人,好久不见。”
觉出他话里的讥讽和挑衅,楼云春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道:“跟我走一趟吧。”
随后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张斗篷,将赵秀裹得只露一双脚。
师生二人粘着满身汗臭在大理寺监牢碰面,脸上并无一丝久别重逢的欢喜。
“楼云春,你不是人!你竟敢这般折辱于我,你不得好死!”
“案子还未审结,我们还未被定罪,你竟敢拉我们游街示众,我要上奏陛下,将你削职严惩!”
“竖子!杂种!我咒你下地狱!”
“这么热的天,我看你就是想谋杀!我要上奏陛下!”
听着隔壁传来的叫骂声,木淙也与赵秀的脸色好转不少,也有心情行礼了。
赵秀拜道:“学生拜见老师。”
木淙也抚须,“起来吧。”
隔壁叫骂声越演越烈。
楼云春敲了敲牢房门,两名狱卒进来,给王尚书和洛尚书各塞了一个馒头,耳朵才总算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