俆青野想起上次泽兰先生于小竹溪为教坊乐工们授乐,也曾作此提点,如今楼云春也这么说,想来自己确实在曲意上之领悟有所欠缺。
“何为相思?”
“难以言说,只可意会。”
俆青野酸道:“想来楼大人已然领会其意。”
楼云春点头,“近来领悟颇深。”
俆青野一哽,随后问道:“可否赐教?”
楼云春看向他手中的笛子。
他将手一缩,“我另给你请一支。”说完,便转身进屋,拿了一只竹笛出来,递给楼云春。
楼云春接过笛子,试了试音,随后送出一阙流丽缠绵之曲。
正是《梧桐雨》。
屋檐下飞出笛声,拂落秋露,一滴滴,一声声,簌簌洒落心间,如一场带愁秋雨,又如滴不尽的清泪,揉人心肠。
俆青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心头却空虚起来。
原来这便是相思,可惜他并无此情,所以才难以赋予曲音相思之意。
一曲罢,笛声远远绝去,俆青野回神,楼云春技巧上虽不如自己,却在曲境上略胜一筹,此曲由他吹来,竟缠绵如许。
“献丑。”楼云春将笛子递还给他。
“多谢赐教。”俆青野抵住笛子,说道:“此笛便赠与大人,就当谢礼。”
楼云春想了想,收下了,“多谢。”随后又抱拳告辞道:“就此别过,回京再叙。”
“一路顺风。”俆青野忽然问道:“让大人相思之人,可是胥掌柜?”
楼云春离去的脚步一顿,“除她无别人尔。”
俆青野想起小竹溪见到那竹仙,心头微觉遗憾,却也大方祝福道:“望你与她早日重逢。”
“会的。”楼云春唇角微挑,眼底一片柔情。
待他走远,俆青野摸了摸发麻的胳膊,“真够肉麻的。”随后回房,补了一觉,直到午时过后,才收拾启程往家里去。
既然要成亲,好赖该回去看看他未来的娘子长什么模样。
楼云春轻装简行,快马加鞭,很快便到了充州地界。他随意找了个人一打听,便问出了万家的宅址,随即直插城东。
来到城东后,要找万家就更容易了,围墙最高,宅门最宽,占地最广的便是。
楼云春遥遥一望,便确定了方位,随后飞驰而去。
万清淼巡完铺子正着家,刚下马,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转身一探,一人一马却已冲到他面前,他吓了一跳,正要后退,那人却长‘吁’一声,勒住缰绳,止住了来势。
“你是什么人,怎这般无礼,在别人家门前纵马狂奔,万一撞到人怎么好?”
“对不住,一时情切,冲撞了。”楼云春翻身下马,朝前一步,朝万清淼拱手赔礼。
既然没出事,他也算识相,万清淼也就不计较了,说了句“下次注意。”便要走。
“请留步。”楼云春见他衣着不俗,又朝万家门里去,便问道:“阁下可是万家公子?”
万清淼回头打量他,“你是外地来的?”
楼云春点头。
难怪不认得他。
万清淼朝左右看了看,这条街除了他们家,再无别的人户,这人是冲万家来的。
遂表明身份后问道:“我是万清淼,万家的少当家,你是谁?来万家有河贵干?”
楼云春拱手道:“在下楼云春,来接胥姜回京,顺便拜访万夫人。”
万清淼吊高嗓子,退后一步,抱胸惊问:“你说你是谁?”
“在下楼云春,胥姜的未婚……”
“打住!”
楼云春遗憾闭嘴,随后任他打量。
万清淼将楼云春从头到脚,扫视了一个来回,在心头嘀咕半天,才道:“你来迟了,她已经启程回京了。”
“走了几日?”
“七八日,眼下应当已至涪州了。”
“多谢告知。”得知胥姜离开,楼云春虽有失落,却并不着急,而是对万清淼道:“不知可否代为通传,我想求见万夫人。”
此言正合万清淼之意,便是楼云春不见,也得拉到母亲面前见一见。
“不用通传,随我来便是。”随后吩咐小厮将楼云春的马牵去马棚,做出一副留人的架势。
楼云春也没拒绝,取下包袱,便跟万清淼进门了。
园子建造得精致,楼云春却目不斜视,只在过厅堂之时,目光会在那牌匾之上停留一二。
得知楼云春找上门,万盛领人迎了出来,“不知大人远道而来,未曾迎侯,失礼了。”
楼云春视线扫过他那只空荡的袖子,随后朝他一礼,“晚辈楼云春,见过万老爷。”
听他以晚辈自称,万盛心头升起一丝好感,亲自将他引往画枫厅,“大人这边请。”随后又对万清淼吩咐:“阿淼,去请你母亲。”
万清淼应了声,往内院去了。
两人行至画枫厅,楼云春见那匾上,便问:“这可是夫人题的?”
万盛惊讶道:“大人如何得知?”
“在阿姜收藏的一副画像上看到过。”楼云春收回目光,对万盛道:“此行出来不为公干,万老爷叫我云春,或是照月即可。”
万盛笑了笑,“那云春也不必叫得这么客气,你随胥姜叫我万叔就好。”
楼云春拱手,“万叔。”
“里面坐。”万盛将人请进大厅,引其入坐后,吩咐丫鬟上茶。
两人坐定,一来一往的叙话,万盛问道:“你来接胥姜?”
“是,只是方才听万公子说,阿姜已先行回京了。”
“他字贞吉,往后都是一家人,你唤他的字便好。”
“好。”
万盛提议道:“胥姜去涪州,说是看望一位长辈,想来会在那儿待上几日,你如不歇一晚,明日赶过去也追得上。”
楼云春没有拒绝,“那晚辈便叨扰了。”
处事大方磊落,万盛点了点头,对其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