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咱们退了亲,不至于被徐家连累,等日后世子再高中状元,您就是状元娘,等世子日后封侯拜相,给您挣个诰命,那是多大的荣光啊?到时候,多的是人来讨好咱们家,您何必现在跟他们置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到底是伺候陈氏的老人了,最知道怎么顺她的毛。
李妈妈这句话句句点在陈氏的心肺上,刚刚还怒气冲冲的人这会被安慰得心情明显好了许多,虽然依旧恼恨徐云葭的做法,但也没有刚才那么气了。她眉眼舒展,声音也温和了一些:“你说的没错,等徐家倒台,他们就会知道应该跟谁来往了。”
“到那时我倒要看看他们徐家人该怎么活!”
余光一瞥,看到李妈妈这副惨样,陈氏皱眉:“他们今天居然敢这么糟践你,日后等徐家倒台,那个姓什么王的,由你去招呼,她今日怎么打你,你就给我怎么打回来!”
倒是忘记自己之前还砸过一杯茶。
李妈妈忙道:“多谢夫人替老奴做主!”
陈氏挥手:“行了,你今天也受委屈了,先下去收拾下好好休息吧。”说完,又看向一旁低眉顺眼不言不语的梓兰,见她那副可怜模样,陈氏也觉得自己今天过分了,有心想多说几句,但到底拉不下脸面,便道:“你也下去休息吧,找个大夫看看你那张脸,要用什么药就让人去库房拿。”
这是陈氏能想出来最大的妥协了。
她也并不在意,觉得自己这样说,她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多谢夫人。”
梓兰道了声谢,而后跟李妈妈往外退去。
她们走后。
很快院子里跪着的其余人也被陈氏发话起来了,跪了这么久,一群人都不好受,但也不敢消怠耽搁,一个个各自找活干,都不敢闲下来,生怕被陈氏看到再遭一顿罚。
李妈妈和梓兰一路走到外面。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长舒了口气。
停在院子外面,李妈妈拿手揉了揉还作痛的胸口,余光瞥见梓兰脸上的伤,李妈妈手上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哄人:“夫人就这个脾气,你……今天就好好去休息下。”
梓兰垂着眼眸点了点头:“我知道,妈妈也好好照顾自己。”
李妈妈心里安慰,她自己也有个女儿,早些年嫁出去了,平素不大能瞧见,梓兰跟她女儿年纪相仿,平日她在府里也没少受梓兰的好,梓兰做事妥帖,性子又柔顺,李妈妈是打心眼里喜欢她。
知道她今天受委屈了,便又哄了几句。
梓兰听她哄劝,未说别的,跟李妈妈说了句便转身离开了。
李妈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知道梓兰这是寒心了,她自己不也是?伺候夫人几十年了,还不是夫人想打的时候就打,想骂的时候就骂?心里想到之前儿子女儿提议的事情,那时她舍不得夫人,也舍不得在国公府的待遇和富贵,如今……她转身看了眼身后,手放到胸口,疼得又嘶了一声。
看来她是真的该为自己好好着想下了。
胸口和身上都疼,李妈妈正想离开,便见不远处有个外房的管事过来了,只能停下脚步。
那管事看到李妈妈这个样子惊得瞪大眼睛:“您这是……”
李妈妈皱眉,没答,而是问:“什么事?”
管事猜到什么也不敢多问,说了刚才后院发生的那些事。
李妈妈震惊:“你说西院那位把一个家丁的手给扭断了?”
“可不是,我都吓了一跳,那家丁的手都扭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回来。”管事到现在还是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他也去看过那个家丁的伤,实在骇人,“您看这事要不要跟夫人说下?”
李妈妈沉默半晌才说:“夫人今日心情不好,就别去说了。说到底也是那家丁自己的错,无缘无故去招惹那位做什么,虽说他不受待见,但至少也姓裴,以前年纪小,欺负几下也就算了,现在他都多大年纪了还上赶着闹事。”
“这种下人还是趁早打发出去算了。”
她是陈氏身边最受待见的心腹,管事自然都听她的。
她点点头:“那我就不说这事了,那家丁要是能治就留,不能治就给点钱让他离开吧。”
反正他们府里也不缺下人。
李妈妈点点头,等她走后,不由朝西院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记忆中那个眼睛黑黝黝,看人的时候总带着提防的小孩,她不禁又想到那日大夫人难产血崩时的样子……
时隔十六年。
但她仿佛还能记得那日她的惨叫声有多么痛苦,轰隆隆的雷声之下,女人的惨叫、婴儿的啼哭,还有被血浸红了的被褥……
不知道为什么,李妈妈竟狠狠打了个冷颤。
不敢多想。
她小声念了句“阿弥陀佛”就打算走了。
有丫鬟出来正好看到她,发现李妈妈脸色苍白,不由语气关切地问了一句:“妈妈,您怎么了?”
李妈妈岂会跟她说那事,摇了摇头:“没事。”
又扫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皱眉:“这些都是什么?”她认出是夫人素日用的那些东西,其中那个药枕,夫人还十分喜欢,她奇道:“好端端的,怎么都扔了?”
丫鬟压着嗓音回道:“这些都是徐小姐往日送的,夫人今日被徐家那位罗妈妈指着骂了一通,回来就把徐小姐送的东西都给扔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李妈妈还是皱了眉,夫人素日用惯了这些东西,尤其是这个药枕,这猛地丢了也不知道夫人以后能不能睡好?这要是以前,李妈妈肯定是要再去问问夫人,但今日……胸口火辣辣的疼正在提醒她夫人今天有多气,这个当口跑进去说这些,她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李妈妈想了想还是没说,挥手打发人下去了。
……
另一边。
梓兰回到房间的时候,春晓已经回来了。
她们是陈氏身边的大丫鬟,跟别的小丫鬟住通铺不同,她们是两人一间。
春晓正躺在床上吃她娘偷偷给她的糕点,看到梓兰进来,她下意识想把手里的糕点藏起来,待瞧见是梓兰又放下心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梓兰在他们府里就是烂好人。
春晓虽然不喜欢梓兰,但也放心梓兰不会跟夫人去说什么。
她放下心继续悠哉悠哉吃起糕点,再一看梓兰真跟她娘说的那样肿着一张脸。她向来不喜欢梓兰,明明她们都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但无论是夫人还是其余人都明显更喜欢梓兰,这会看她脸色苍白,脸还肿着,脚步虚浮,明显是受了打击的模样,不由起了看笑话的心情。
“哎呦呦,看看我们的梓兰姑娘这是什么情况啊?你不是最受夫人待见吗?怎么现在还遭夫人打了?”
她坐起来,冷嘲热讽。
梓兰没搭理她,回到自己的床铺就拉下了床帐,连鞋子都没脱就背过身。
春晓觉得没意思,嘟囔一句:“装什么啊?”想到她娘刚才说的等夫人心情好的差不多了,她再去送东西哄夫人高兴,现在梓兰都回来了,估计夫人心情也差不多该好了。
她虽然平时爱偷懒。
但这种关头倒是知道孰轻孰重,也没再搭理梓兰,她吃完最后一块糕点就拍了拍手出去了。
门没关。
梓兰也懒得起来。
她依旧躺在床上,过了这么久,脸好像已经麻木了,不怎么疼了,但那股子火辣辣的感觉仿佛还在,她闭上眼睛都能想起自己在大门口被陈氏当着一群人打脸的样子。蜷在胸口的那双手在发抖,闭着的眼睛也好似有泪水从里面滚倘出来。
她自幼便被卖进裴家了,从一个小丫鬟一路做到陈氏身边的大丫鬟,没有人知道她付出了多少。
做丫鬟不容易,做陈氏身边的丫鬟就更不容易了,她这么多年谨小慎微、慎言谨行,以为自己被陈氏真的看中,没想到在陈氏眼里还是一个随意可以打骂的贱仆。
想到陈氏今日在大门那一句——
“明日直接找个人牙子把你们发卖算了!”
这或许只是陈氏在气头上说的,可谁能保证她会不会这样做?想到那个可能,梓兰忽然浑身颤抖地坐了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外面也没人,而她穿着鞋子坐在床上,神色苍白,她两只手用力握着,那双平日温和柔顺的眼睛在这寂静的屋子迸发出以前从未有过的锋锐和野心。
她不想再过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