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葭站在冯保身边正替人引着路,忽然察觉到冯保停下脚步,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云葭跟着停了下来。
“公公怎么了?”
云葭低声询问,却未听到冯保的回答,回眸看去,却发现冯保正望着一处地方,看到冯保眼中的怔忡,云葭蹙眉,顺着冯保的视线看过去,便瞧见院子外面一株茂盛的石榴树后站着一个白衣少年。
——正是裴郁。
裴郁没想到会被她瞧见。
他神色微变,想躲回到树后面去,但显然是无用功,被发现了就是被发现了,再躲又有什么意义?
他犹豫着还是从树后面走了出来,在云葭的注视下,裴郁抿唇不语,纤长浓密的睫毛却轻轻垂了下来,遮掩住眼底的情绪,也正好可以避开与云葭对视。
他不畏惧旁的,却怕云葭责怪他不听话,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裴郁不敢过来,沉默地站在那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轻轻抵着地面。
他未曾察觉到地上泥泞的黄土已经弄脏了他平日宝贝到不行的鞋子。
这都是云葭这些日子替他置办的,平日只是沾上一点灰尘他都会蹙眉,然后拿干净的帕子仔细掸去,此刻被云葭这样看着却有些没察觉到。
云葭倒是并没有要责怪裴郁的意思,虽然惊讶他会在这,没有回去,但云葭也未说什么,只是看了裴郁一眼便收回视线,打算先把冯保送出去。
耳边这时却传来冯保的声音:“这是?”
云葭有些吃惊冯保的询问,以她对冯保的了解,他不该是这样多话的人才是,杏眸在冯保的脸上不动声色地转上一圈,面上却丝毫不曾外露自己的诧异,云葭如实与人说道:“这位是信国公的独子,他与家弟年纪相仿,这阵子便与家弟一道在家中玩闹。”
“……信国公独子。”冯保看着裴郁的方向忽然轻声呢喃。
他这般模样更是让云葭一点点蹙起眉心,她总觉得冯保此刻的态度有些奇怪,不过冯保也只是怔忡了一会就回过神了,察觉到身边云葭正在看他,眼中隐有狐疑,他收起心中的思绪同人笑道:“让县主看笑话了,杂家刚才是想起故人了。”
说完他又似感慨一般往裴郁那边看了一眼,“都说儿子肖母,杂家从前还未有这样的感悟,刚刚冷不丁一瞧,还以为瞧见崔三小姐了。”
这是在跟云葭解释自己先前的失态。
云葭听他这样解释倒是理解了他刚才的失态,虽然崔伯母离世的时候,她才不到两岁,但偶尔听阿爹提起也知晓崔伯母与他、裴伯伯还有宫里那位是一道长大的关系,也知道宫里那位自生母离世之后是由端懿皇后抚养长大的,而那位端懿皇后正是崔伯母的嫡亲姑姑。
而她身边这位冯公公,云葭听说他也是很早就跟在那位身边了。
故人。
倒也的确称得上。
只是旁人称呼崔伯母都是以信国公夫人去代指,怎得冯保用的却是崔伯母还未出嫁时的称呼?
云葭觉得有些奇怪,也觉得冯保看向裴郁的眼神有些奇怪,虽然他已经在极力掩饰了,但他那双眼睛还是不可控制地在往裴郁那边看过去。
真的像他说的是因为碰见了故人之子吗?
不知为何,云葭觉得以冯保的秉性,不至于为一个故人之子而如此。
冯保的确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往裴郁那边看,虽然少年此刻已然低下了头,瞧不见他全部面貌,但先前那惊鸿一瞥已足以让人震撼了。
他未想到这位裴二公子竟然长了这副模样。
他当然知道裴郁,三小姐和信国公的独子,出生就害得三小姐香消玉殒。
冯保至今还记得知道三小姐玉殒之时,当时还未登基的圣上是哪般模样,差点他就要不顾大局去裴家了……之后这些年,即便不特地去打听也能知晓这位裴二公子在裴家的处境,只不过陛下都不曾说什么,他一个伺候人的玩意,又岂会说什么?
说到底这虽然是三小姐的孩子,但毕竟还冠着裴家的姓呢,何况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会让三小姐殒命。
当初陛下为了娶三小姐在先帝床前跪了三天三夜也没能让先帝同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小姐嫁给信国公。
信国公有多厌恶这个孩子,陛下比起他,只会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