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最后还是留了下来。
他没进云葭的房间,而是选择廊下的座杆,漆红呈旧色的座杆早被今夜的雨水浸湿了,他倒是也不嫌弃,拿手抹干之后又拿帕子擦了下就径直坐下了。
原本想出声问他要不要进来拿把椅子出去的云葭看到这副情形不由失笑般住了嘴。
两人隔窗对坐。
云葭初时并不好的心情在此刻倒也没那么糟糕了,她说想让裴郁留下来陪她说说话,但其实这样坐着,她竟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又该说什么了。
她只是刚才有那么一瞬间实在不想一个人那样待着。
太冷清了。
虽然她早已习惯了冷清。
最后她把目光落在面前的那盘糖葫芦上,她不知道糖葫芦是怎么做的,只觉得眼前每个糖葫芦都圆滚滚的,十分可爱,而外面的那层蔗糖在灯火的照映下也显得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她此刻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
先前惊云二人退下的时候也曾问过她要不要给她准备点宵夜糕点,云葭拒绝了。
但此时看着这一盘刚刚出炉的糖葫芦,她竟然真的有那么一点想吃了,云葭并未选择独享,而是把托盘放到里面的茶几上,免得一时握不稳而摔下去,而后又把一旁用来解腻的酸梅汤拿了出来,最后她只端着那盘糖葫芦重新放到窗台上,看向对面的裴郁问道:“吃吗?”
裴郁也不饿。
而且山楂有些酸,他并不大喜,但与云葭对视一息,他还是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上前从盘子里面拿走一粒。
他事先已经把山楂里面的核都给挑出来了,吃起来倒是方便。
怕云葭当着他的面吃起这样的东西不自在,他还特意低了头,也正好遮掩住他因为山楂酸涩而紧皱起的眉,还好外面的蔗糖很甜,他特意放慢动作慢慢去吃,还多品尝了一会表面那层蔗糖带来的甜意,以此来化解山楂本身自带的酸。
对裴郁稍显酸涩的山楂,对云葭倒是正好。
云葭过往时候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刚刚尝试的时候还有些犹豫,但一口下去,甜酸混在一起,既不过分甜腻,也不会酸得掉牙,倒是正合她的口味。只是想到裴郁吃颗酸杏脯都会皱眉,恐怕吃这个……
抬脸看。
便见坐在廊下的少年低着头。
虽然瞧不见他此刻的眉眼,但云葭还是能通过他不自觉鼓起的腮帮子而想象出他此刻肯定双眉紧蹙,云葭眼中便又生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未笑出声,免得少年听到之后又得羞恼,手里的那盘糖葫芦倒是被她重新拿了进去,没再让裴郁继续陪她吃这个酸。
两人各自吃着手里的糖葫芦,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云葭不贪食,吃了两颗便没再吃了,拿帕子擦干净手上的甜腻,见少年吃完之后也没出声问她要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那边陪着她,云葭心下便又是一软。
其实此刻她的心情已经调节好了,说不说也没什么差别了。
但或许裴郁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云葭静默片刻之后竟然还是与他开了口:“其实我今天心情挺糟糕的。”
话落就见原本一直垂着眼睛的少年抬头看她:“因为蔡泓?”
“是。”云葭轻轻点头,她与裴郁说起自己与蔡泓的关系:“我自记事起,他就陪在我身边了,他是祖母最得力也最信任的人,我最初管事那几年,什么都不懂,也是他替我鞍前马后平定内乱。”
云葭说到这忽然笑笑,她亦垂下眼,视线落在搁在窗台上的纤指,又像是什么都没看,只是随便找了个虚无的点看着:“以前读书的时候,听先生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那时还不解这话的意思,如今想想人心果然是最不可把控的东西了。”
如父亲与燕帝,又如她与裴有卿母子。
“我刚就在想是不是我的问题,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让他们一个个都变了样……”云葭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脸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只是这个笑意实在缥缈,让人看着便心里发酸。
她说:“是不是我就注定留不住人……”
“不是!”
裴郁直接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少年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让云葭不由抬头看去。
“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人的过错附加到你自己的身上?他们自己心性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