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他这会就该走了,但想到那日走时裴郁的神情模样,他迟疑一番,低头收拾东西的时候便先随口问了一句:“在徐家挺好?”
“挺好的。”
霍七秀是笑着说的。
她这阵子过得的确高兴,从前因为自己那点心思,她都不敢怎么来徐家,生怕被徐冲察觉出或是被别人察觉出,如今跟徐冲说清楚了,她心里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两个人之间也算是回到了从前,没有一丝尴尬,平日她和悦悦、阿琅相处得也十分自在,除了这双腿还不能怎么动作,霍七秀对现在的生活可以说是没有一点不满意的。
“看气色是不错。”
樊自清说完又佯装随口问了一句:“我那师弟怎么样?”
霍七秀现在也清楚樊自清说的师弟是谁了,只不过她跟他这位师弟,徐冲的晚辈却并未见过面,自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不清楚。”
樊自清听到这话,倒也没想太多,他只当是这两人平日没怎么见过面,正想着回头还是亲自找裴郁见一面,便听霍七秀说道:“他前些日子去书院住了,我还没见过他了,不过我看悦悦和阿琅总提起他,想来是一位很好的孩子。”
“你说什么?”
正收拾完东西的樊自清猛地抬头,他看着霍七秀神色震惊:“裴郁去书院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霍七秀被他这个反应吓了一跳,她跟她这位二哥认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呆了片刻,她才说道:“有阵子了吧,我也记不清楚。”
柳芽就在屋中侍候着,见此便答道:“是您腿伤后的第二日,二公子就搬去书院住了。”
樊自清听到这话,心下一沉。
那正好是他们那番对话后的第二天。
樊自清想到这个时间,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他平时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有些让人觉得发憷,更不用说此刻还沉着一张脸了。
柳芽不敢再开口。
霍七秀只当他是以为那位裴二公子在家里受了委屈才会搬走,不愿让他误会,霍七秀主动与他说道:“是那位二公子想多些看书的时间,便打算在秋闱之前住到书院去,也好省去路上的时间。”
“二哥可别误会。”
这话骗骗别人还行,可怎么可能骗得了樊自清?
他心中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当日说得那番话是不是太重了,那孩子说到底今年也才十六岁,会喜欢上徐云葭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并不是他的错。
或许他根本不该开这个口。
但现在再说这些也已经没有用了。
眼见霍七秀还是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一副生怕他误会徐家人的模样,樊自清到底压下心思开口说了一句:“知道了。”
他说完也没再多作停留,交待霍七秀几句后便起身离开了。
他来徐家不知多少回了,自然无需人替他领路,没让照顾霍七秀的那两个丫鬟给他领路,樊自清自己提着药箱走了出去,想着要不就今日去找裴郁聊聊?
未想自己这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从不远处走来的云葭。
云葭早知他来了。
原本早该过来,奈何被琐事缠绕,这会才脱得了身,远远瞧见他提着药箱过来,云葭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樊叔。”
云葭远远便喊人了,走近之后还朝人行了个礼。
她并未立刻问起裴郁的事,而是先与人叙了句家常:“樊叔这就准备走了,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吧?今日家里要做鱼脍,是今早庄子里送来的,正新鲜着,我听阿爹说您喜欢吃这个。”
“不了,还有事。”樊自清还有事,自然没答应。
对于他这一番回答,云葭倒也在意料之中,只说:“那等过阵子阿爹休息了,我再让阿爹请您来家中吃饭,这次都没好好吃。”
因为霍七秀伤了腿,之前的家宴自然也取消了。
樊自清闻言嗯了一声,这次倒是没拒绝,只道:“回头等你爹休沐,你让他遣人送信过来就是。”
樊自清说完便打算抬脚走了,却被云葭再次出声拦下。
“还有事?”
他蹙眉止步,垂眸朝面前的女子看去。
云葭笑道:“是有一桩事想问问您。”
樊自清不知道她能问他什么事,思来想去也不过是霍七秀的伤情,他便把先前与霍七秀说的话与人说了。
云葭却说:“霍姨的事重要,但我还有一桩重要的事想问樊叔。”
这倒是让樊自清不解了。
他自问自己和他这个好侄女也没什么往来过,倒不知她有什么话能问他的。
但既然她开了这个口,樊自清便也没再走。
“你说。”
他看着云葭开口。
云葭先是同樊自清客客气气道了一声谢,之后忽然抬眸问道:“那夜樊叔可是与阿郁说了什么?”
骤然听到这么一句,即便是樊自清也不由怔了一下。
他神色有片刻的怔忡,等回过神,他便瞧见了云葭脸上的认真,她那双杏儿眼此时正一眨不眨看着他。
不等他开口便又说道:“这话问得莽撞,但除了您,我也实在不知道该去问谁了。”
“阿郁突然离家要去书院住,他说是想节省时间去书院好好学习,我开始信了,后来却听了他身边的小孩说他前夜的不对劲。”
云葭近日一直被这事纠缠,如今说起还忍不住叹气。
“我起初以为是家里谁说了不中听的话让他听见了,可仔细排查了数日也未找出那个人,便想着问问您,您那日可是和阿郁说了什么?”
樊自清未想她的心会这般细,也没想到她竟然会私下调查那小子离开的原因。
他看着云葭沉默片刻,忽而道:“你为什么想知道?”
显然。
她被他的这一番话给说懵了,看着他的双目都睁圆了一些。
樊自清此刻竟然不着急去见裴郁了,而是留下来看着云葭,好整以暇地问她:“说句不中听的,你跟他无亲无故,他顶多也就帮过你弟弟一回,你对他也够好了,他想走,你让他走就是,何必去管?”
云葭没想到他竟会说这样的话。
虽早知她这位叔叔不近人情,但事关裴郁,云葭的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适。
因为那一点不适,云葭的声音都变得低沉了许多,她能感觉到面前的白发男人在看她,用他那双冰凉的,不近人情的眼睛。
可她却没有一丝惧意。
任他看着,而她仰头直视:“樊叔说的没错,阿郁的确与我无亲无故,但我早已拿他当家人看待,他若有事,我自然不可能不管。”
“所以樊叔可否与我说下,你们那日究竟说了什么,他离开究竟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