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找人把它扔了,我……”
似是难以启齿,裴郁停顿了许久才补充完后面的话:“我看到之后就把它捡了回来。”说完这一句的时候,裴郁的头埋得更低了,下巴更是都快抵到锁骨处了。
他无颜见她。
云葭听完这话,倒是并未觉得裴郁如何。
跟她猜得差不多。
属于陈氏的东西怎么会到他手里?
只可能是陈氏把它给扔了。
只是这样的话,裴郁的心思就更加昭然若揭了。
云葭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但见他埋头,似乎一脸羞愧的模样,便知不得不说,得趁早把这件事解决了,他才能够安心学习。
云葭想到这,又深吸了一口气,便开了口。
“阿郁。”
她轻声唤他。
见对面的少年并未抬头,耳朵却轻轻颤了一下,云葭知他是听着的,便继续与他说道:“我这话或许有一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下,你为什么要收藏这些东西?”
裴郁哪里说得出?
他变得更加沉默了,交握的双手也更加用力了。
屋中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其实也不算安静,外面的天早就亮堂了,鸟儿叽叽喳喳的也十分热闹,即便不说那些,只说离得近的,云葭也能听到某人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即使不去看,也能知晓他此刻有多紧张又有多慌张。
云葭尽可能地放缓自己的语调,想让他别那么紧张。
“是我想的那样吗?”她问裴郁。
裴郁听到这话,不受控制地抬起头朝云葭看去,他想问她想的那样是哪样?但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温柔宁静的双眸,他又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眸,不敢看她。
“你是喜欢我吗?”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裴郁已然没有最初那般震惊了,相反,过多的震惊之后,他竟然整个人都变得沉静下来了。
又或许该说,空洞。
他失去了一切的思考能力,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坐等他的神给予他的审判。
“……是。”
他闭上了眼睛,终于哑声承认了他卑劣的心思。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亲口向她承认自己的心思。
渎神者终将下地狱,他也从未期盼过自己能有一个好结果,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还要让她亲自来揭露他的卑劣和肮脏?
没办法了。
或许今日之后,他们就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师兄说的对,是他太天真,他根本没有面对变数的能力。
只是被她发现,他就已经溃不成军了。
何谈别的?
裴郁觉得自己应该是笑了一下,凄然一笑。
他仍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她,话倒是从干哑的嗓子眼里又冒出来了:“我是喜欢你。”
人闭着眼睛的时候或许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四周的变化。
就如此刻,裴郁就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那句话说完之后,她忽然收紧的呼吸。
裴郁的唇角再一次勾勒出自嘲的笑容,他并不愿意让她感到为难,正想让她放心,他以后会离她远远的,不会来打搅她。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对面传来一句:“阿郁,你还小,你现在的喜欢和好感只不过是因为你如今身边只有我一个女子。”
“因为我曾经帮助你,我们又日夜相对,你才会……”
后面的话,云葭还未说完,就看见原本双目紧闭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那一双黑眸里面写满了不敢置信,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就连脸上的神情也写满了不敢相信,似是不敢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云葭说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什么不对的。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才多大?
十六岁,比她还小两岁。
与其说他喜欢她,不如说他习惯了她的陪伴和照顾,习惯了他们朝夕相对的日子,可这样是不对的,陪伴和感激并不是爱情,他们之间即便有感情,那也不是男女之情。
他太小,又从来没人教过他这些,才会把感激之情认成了男女之间的爱情。
既然如此。
那就由她来教他,由她来为他们这段关系重新拨乱反正,回到最初的样子。
“这没什么,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你想岔了,以后你会碰到你真正喜欢的女孩子,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知道什么?”
这一次,裴郁没有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哑,像是被火灼烧了喉咙,使得他干渴的喉咙嘶哑异常,可他却并未理会,仍用他那双漆黑的冷寂的黑眸直勾勾地看着云葭。
云葭从未在他的身上感到过强势。
从前无论何时,他在她身边都是温和的,像没有利爪的小狗,只会乖巧地趴在她的身边。
可此时此刻,云葭却觉得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笼罩在她的头顶,让她避无可避,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压抑起来了。
云葭为这一份感觉感到难受,她不由自主地轻轻蹙眉,张口欲言,却再次还未出声就被裴郁出声打断了未说出口的话。
“知道我对你的喜欢只是一时兴起,只是朝夕相伴产生的不对的情绪,以后我碰到别的女人就会明白这些是不对的,是吗?”
明明这些都是她先前说过的话,但从裴郁的口中说出来,云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得很。
她再次蹙眉,为自己心里的那点异样。
可裴郁见她蹙眉只当她是不喜欢他说那些。
他又何尝喜欢?
他只是太生气,太难过。
他宁可她骂他,都不希望被她这样曲解自己的心思。
“徐云葭。”
裴郁第一次直呼她的姓名。
他看着她,眼中饱含着脆弱,仿佛有泪光在其中闪烁:“不会有别人,也不可能有别人,我对你的喜欢从来不是一时兴起。”
云葭听到这话,柳眉拢得更加厉害了:“阿郁……”
“又想说我还小,说以后是吗?”裴郁看着云葭凄凉一笑,他凝视云葭半晌,忽然垂眸,浓睫轻轻眨了几下。
空气中,仿佛有破碎的晶莹向下坠落。
再出口,是他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把一切孤注一掷走向绝路的话:“如果不是男女之情,我为什么会想抱你,想亲你,想……”
能感觉到屋中的气氛第一次变得沉寂起来。
比先前任何时候还要沉闷。
即便已经孤注一掷、置之死地,但真的感觉到这样的气氛,裴郁的心里还是有着锥心般的难过。裴郁再次变得沉默,却知无法沉默,他双手用力紧攥,仰头,看着对面早已愣住了的女子,又沉默了很久,方才哑声问她:“你现在还觉得我对你是感激之情吗?觉得我有药可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