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七华见她看过来,笑着与她打了声招呼,同她并肩而行。
惊云与他点了点头,同样打了一声招呼:“叶护卫。”
之后两人便未再语。
等到马车于一处停下。
惊云让车夫去一旁,自己跟叶七华也到了一旁守着。
云葭还未醒,也不知道裴郁已经过来了。
她还在睡着。
只是原本她睡得却不算太好,总觉得睡着的地方硬邦邦的,硌得她难受,但她实在是太累了,虽然觉得不舒服,但也懒得醒来,就这么将就睡着。
可很快——
她就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抱着她的那个人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醒,云葭意识短暂地恢复了一瞬,但很快闻到一股熟悉的让人心安的药草香味,她便又沉沉睡过去了,甚至还往人怀里又钻过去一些,似乎觉得这样更舒服。
车帘被裴郁伸手卷落,怕往来路过的人瞧见。
云葭手里的那柄团扇也被他轻轻抽了出来,握于自己手中,慢慢摇着,给她在这潮湿闷热的夜里送去一阵令人心怡的清风。
“怎么把自己搞那么累。”
裴郁轻声说着,眼中全是心疼。
他让云葭枕在自己的腿上,一面替人扇着风,一面则替人轻轻按着头,缓解她的疲惫。
裴郁从前跟老人学医的时候也学过穴位,知道按什么地方能让人舒服。
这会便轻轻替云葭按了起来。
即便是处于睡梦中的云葭都觉得舒服了不少,原本紧绷的身形也重新得以舒展,眉眼也变得逐渐柔和起来。
这一睡,不知几时才醒。
云葭只知道自己这一觉醒来,浑身上下都变得十分轻松,就像是酣眠了好几个时辰一般。
她仍有些不肯起来。
直到想起自己要做的事,她才惊醒过来。
嘴里低低喊着一声“阿郁”,她神色微变,正想起来,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醒了?”
这个声音……
云葭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去,便见昏暗的那盏壁烛之下,一双熟悉的眼睛正满含着笑意在看她。
“阿郁?”
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呆愣愣看着。
等感觉到身下触感不对,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躺在他的腿上。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喊醒我?”云葭一面说,一面从他身上起来。
裴郁怕她摔倒,伸手扶了她一把,等到云葭重新坐好,他才收回手,与她说道:“没多久,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叫你醒来。”
的确不算多久。
满打满算估计也就两刻钟的时间。
裴郁知她这阵子辛苦,自然舍不得喊她起来。
两人面前的茶案上摆着好几支珠钗。
这都是裴郁先前怕她睡得不舒服,替她取下来的。
这会云葭在整理衣裳和乱了的发髻。
裴郁便跟她说:“过来,我替你重新戴上去。”
云葭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倒是也没犹豫,她笑着靠坐过去,背对着裴郁。
听到身后传来裴郁的声音:“头发也乱了。”
云葭从一旁拿过一柄菱花小镜,看了一眼,的确乱得不行。
这样出现在裴郁的面前,是云葭没想过的,但不知道为何,或许是他的态度实在太过坦然也太过寻常了,她竟然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不用弄了,回头走的时候让惊云替我重新梳下就是。”
她说罢便打算把头发先弄得整齐一些,好让它看起来别这么乱糟糟的。
未想却听裴郁说道:“我替你梳吧。”
云葭闻言,愣了一下,不由问:“你还会梳头?”
“不会。”
裴郁说得很诚恳:“但应该不难。”
云葭这会手里还拿着那柄菱花小镜,她背对着裴郁,却能透过镜子看到他的神情,能瞧见他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云葭看得想笑,原本准备拒绝的话临到嘴边还是换了:“那你试试吧。”
“梳子在后面的柜子里,你找下。”
“好。”
裴郁没想到她会同意。
惊喜地睁大眼睛,等找到梳子准备动手的时候,反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云葭也没管他,由他自己去弄,左右弄不好再找惊云就是。
她把手中的镜子放了下来。
裴郁这会也已经镇定下来了,他先替云葭解开头发,然后用梳子一点点替她梳顺,云葭的头发长而黑亮,甚至还很光滑。
其实不用梳也没事,但他还是替她一点点梳理着。
他做起这些事很专注也很认真。
“今天去福安侯府了。”等裴郁替她梳发的时候,云葭就半靠着马车同他说话,“阿爹跟霍姨要成亲了,日子定在十月初五,我今日是去福安侯府找他们老太太,让她帮忙去提亲了。”
“嗯。”
裴郁回道:“徐琅跟我说了。”
云葭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闻言,不由失笑:“他倒是什么事都与你说。”
裴郁听到这话也笑了一下。
想到一事,他忽然看着面前的云葭说道:“他还与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
裴郁梳头的时候,每次还会带到她的头皮,跟按摩似的,云葭被他按得很舒服,情不自禁就闭上了眼睛。
甚至忍不住想往他怀里靠。
可昏昏欲睡的她很快就被裴郁的一句话给惊醒过来了。
“徐琅与我说,你跟他提了嫁人的事。”
耳边传来的声音很低,却足以震住云葭的心神,能听到他勾起的尾音带着笑,云葭彻底清醒过来,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在此刻涨得通红,心里也忽然臊得慌。
这个臭小子!
云葭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跟裴郁说了。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她一时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平日的冷静自持?大脑乱糟糟的,她脸红着背对着跟裴郁说道:“……你别误会。”
“误会什么?”裴郁在她身后问。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云葭却觉得自己在被他步步紧逼,忍不住想躲。
偏偏身形才一动,手腕就被人从身后牵住了。
“去哪?”
裴郁不准她动,“还在梳头呢。”
云葭不知道他何时竟变得这般强势起来,大概真是她的纵容把他养成了这副模样,倒让她一时之间对他们这段关系失去了平日的掌控,只能任他肆意妄为起来。
听话的家犬仿佛在一夕之间长大了,成了山林中的狼王。
又或许他从一开始就是狼崽,只是被她误判错了,以为他听话,就是家犬。
云葭挣又挣不脱,走又走不了,只能无奈继续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偏偏身后的人如影随形,甚至比先前靠得还要近。
云葭即便没回头,也能感觉到他在朝她靠近。
身形紧绷。
她感觉到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
倒是贴心,怕压着她的头发,还替她把头发拂到了另一边。
可云葭的身形却绷得更紧了。
“阿郁……”
她忍不住轻声唤他,语气里面有些求饶的意味。
裴郁轻轻嗯了一声,仍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撤离。
两人离得这样近。
裴郁喷洒出来的呼吸全都落在云葭的脖子和耳垂上。
痒意难耐。
偏他还不肯放过她,仍抓着她的手腕轻声问她:“你还没说呢,我别误会什么?”他说话的时候,指腹轻轻摩挲起云葭的手腕。
“还是你不想嫁给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云葭被他闹得忍不住想把手缩回。
可手腕在他手中,她哪能缩回?只能由着他欺负她。
头一次被人这样对待。
云葭有些不适应,还有些慌张。
在他几次逼问之后,终于变得破罐子破摔起来,回头瞪他,美目看着他,嘴里却说出了他最想听的话:“嫁给你嫁给你,我想嫁给你,高兴了?还不快松手!”
她说着没好气地甩了下胳膊。
这次终于把手抽回来了,身边的少年没再像刚刚那样强势地握着她的手腕。
可他眼里的笑意却比刚才、比任何时候还要甚。
马车内就点了一盏壁烛,光线昏暗,可他却像是顶了满天星辰一般,像永远不灭的长明灯,而此时,他就这样双目明亮地看着她,舍不得眨眼。
云葭先前心里的那点羞恼,在看到他这双眼睛时也都忍不住消了个干净。
到底是舍不得真的同他生气的。
何况她那其实也算不上生气,只能称得上羞恼。
大抵是没想到自己乖巧的小狗会变成强势的狼王,逼得她手足无措只能束手就擒。
她这样看着裴郁。
若是以前,裴郁肯定会怕她生气。
不,若是以前,他肯定连这样的玩笑都不敢与她开。
可在与云葭相处的日子里,他能够轻易地感觉到云葭给予他的爱意。
拥有爱意的人怎么会害怕这些呢?
他只是朝她伸手,就把人轻轻松松抱进了自己的怀中,这一次是面对面的拥抱,他仍把脸埋在云葭的肩膀上,然后笑着问她:“生气了?”
云葭也没躲,任他这样抱着。
他这么大一个人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弓起的脊背就跟叠峦起伏的山峰一样,听他这样说,她也只是看着他轻声道:“……你真是学坏了。”
裴郁也没否认,反而低低一笑。
然后撒娇似的靠着云葭的肩膀,沿着她的侧颈轻轻贴了贴。
“好高兴你来。”他喟叹似的感叹道。
云葭一听这话,心就更软了。
能感觉到他比起上次见面又瘦了一些,读书辛苦,何况是这样要紧的时候,恐怕都绷着一根弦呢。
云葭无法说别的,这种时候也劝不了,只能轻轻摸着他的头,然后像刚刚裴郁给她按得一样,轻轻给他按着头。
她那点力气和手法,自然是比不过裴郁的。
但只要是她做的——
光这一点就足以令裴郁感到快慰了。
“给你买了吃的,八宝楼的糕点,你平日读书饿了可以吃。”云葭一面给裴郁按着头,一面同他说道。
“好。”
裴郁低低应着,没睁眼。
“还给你的同窗买了一些,你回去的时候给他们送一些。”
听到这个,裴郁就忍不住皱眉了,他睁眼坐直身子,看着云葭说:“怎么还给他们买了。”明知道她是为他好,但他还是抿了嘴,抱着云葭小声说,“不想给,我要自己吃。”
“小气。”
云葭笑话他:“又不是没给你买,不过是给他们一些,你若喜欢,我回头再给你买就是。”
裴郁不吱声,看着还是不大高兴的样子,显然还是不想把她买的东西分享给别人。
但听云葭说“记得分享,知道没?”
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抱着她应了:“……知道了。”
云葭看他这一副孩子气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裴郁也没否认,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孩子气不想跟别人分享,平日有什么,他也都会分享给他们,他只是对她有占有欲。
“你吃过没?”
裴郁问起云葭的晚膳。
“傍晚时候吃了点心,还不饿。”
今日去福安侯府吃了太多东西,老人家好意,她也不好推拒,云葭感觉自己这会肚子还鼓着呢。
“怎么去了这么久?”
裴郁忍不住问,他记得徐琅说,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她也准备出门了。
“高奶奶与我祖母是手帕交,从小看着我长大,我既然去了,总得多陪她一会。”云葭与他说起今日在福安侯府的事。
说了自己打叶子牌,还说了喝了菊花酒,差点就喝醉了。
都是些寻常的琐事闲话,她慢慢说着,裴郁细细听着,两人都不觉得无聊……只不过听到云葭说菊花酒的时候,原本埋在云葭肩膀上的裴郁忽然眸光微动。
怪不得他刚刚就闻到一阵清香味,还以为她今日换了熏香。
没想到原来是她喝酒了。
裴郁忽然抬头,看着云葭问:“菊花酒是什么味道?”
冷不丁听到他这样询问,云葭还以为他也想喝了,便柔声与他说:“比寻常酒的口感要清甜一些,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人去买些回家,你尝尝看。”
“可我现在就想尝。”裴郁看着云葭说。
“这会?”
云葭闻言微蹙柳眉。
这个点,她也不知道哪里还能再买到菊花酒,何况他这会还在书院呢……云葭正想出声拒绝,却见裴郁那双黑眸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那双黑眸中闪烁的火光,一闪、一闪。
云葭忽然反应过来他想表达的意思了。
身形再一次无意识地变得紧绷起来,云葭目光呆怔地看着裴郁。
“可以吗?”
她听到裴郁轻声问她。
那股子羞恼似乎又重新回归了,哪有人会询问这样的事的?
偏偏他还这样认真。
仿佛她不吭声、不答应,他就真的会乖乖守在那条界限之外,不敢逾越。
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又是那么露骨,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云葭为自己的设想忍不住汗毛倒竖。
喉间几经翻滚。
最后还是舍不得拒绝,她轻轻嗯声,却在答应的那一刻,别开脸,羞于与他对视。
只是很快,她就不得不与他对视了。
那个原本守在界限以外的少年在她答应的那一刻,就像是挣脱了所有的束缚冲她扑了过来,他宽大修长的两只手轻轻捧着她的脸……
逼着云葭不得不与他对视。
不是没亲过。
但如今裴郁的气场实在太强,逼得她都开始心脏狂跳起来。
扑通、扑通……
在剧烈的心跳声中,云葭看到熟悉的少年离她越来越近,额头相抵,鼻尖相触,然后……再一次双唇相依的时候,云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粟了一下。
那是一个和那日相似,却又并不相同的吻。
那日她亲吻他,是感恩、是怀念、也是无声的抚慰……
可如今。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是一个占尽了所有情欲的吻。
手脚酸软。
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云葭面红耳臊,明明要比裴郁年长,此刻的她却像是什么都不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偏偏他还在深入……
起初感觉到的时候。
云葭的眼睛就不受控制地睁大了。
“阿郁……”
她急声喊他,想让他停下。
可少年只是眼睛红红的看着她。
云葭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他竟然比她还意乱情迷,原本都已经抵到喉咙口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罢了……
她想。
云葭轻轻闭上眼睛。
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在他靠近的那一刻脊背绷直,就连藏于绣鞋之中的那双脚都无法控制地往下抓,放于身子两侧的手更是不知所措地抓紧底下的座褥。
手被人轻轻握住,然后被十指相扣。
云葭没有挣扎,任他不知疲倦地索取着,直到彼此都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她才听到少年喑哑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菊花酒,好甜……”
他说话的时候,一双饱含情欲的眼睛更是直勾勾看着云葭。
云葭本就热意满面,此刻更是被他看得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