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千万别!”
徐琅吓得大惊失色,他可承受不了他爹夸他,一想到他爹对他姐那副样子,徐琅就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要炸了。
“别说话了,吃点东西吧你们!”
生怕这两个人还要说出什么让他尴尬的话,徐琅一人一个大肉饼夹了过去,希望能用吃的堵住他们的嘴。
“你个臭小子……”
徐冲张口想骂,又忍不住想笑,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跟裴郁对视一眼。
两个人的眼里都有笑意。
倒也没再说什么让徐琅尴尬的话,两个人默默吃起徐琅夹给他们的肉饼。
徐琅一直埋着头吃东西,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他们再多说什么。
这会见他们终于消停了,总算松了口气。
他是真受不了这些肉麻的话。
可徐琅心里其实还是开心的,嘴角都忍不住翘了起来,只是怕人发现,忙又掩了下去,桌子下那双没人看见的脚倒是有一下没一下晃得更厉害了。
彰显着他此刻的好心情。
等云葭回来的时候,这事自然已经过去了。
这若是往常,她必然是会敏锐地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的,但今日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裴郁要参加秋闱这件事情上面,哪里还有这个心情去注意这些细节?
裴郁和徐家父子也不可能特意和她说起这事。
三个人虽然没彼此透底,但都默契地觉得这事是他们男人之间的秘密,便谁也没有说。
“回来了。”
徐冲率先跟云葭打招呼,一边招呼云葭快点过来吃饭,一边问她:“怎么样,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云葭点头道:“都准备好了。”
其实她也是瞎操心,早早吩咐下去的事情,她又是记了单子一件件比照过的,底下的人怎么可能漏,又怎么敢漏?
不过还真是让她想起一件原本没计划的事。
她走过去,把手里握着的一小团棉花递给裴郁。
“这是什么?”
裴郁才伸手接过,还没说什么,他旁边的徐琅就率先眼尖瞧见了:“棉花?”
他奇道:“这东西做什么用?”
裴郁显然也有些困惑,不解地看向云葭。
“我听岑风说,这东西堵住耳朵就听不到别的声音了,晚上你睡觉的时候可以用。”她刚才试了下,还真的挺管用的。
裴郁看她脸红扑扑的,就知道她没少为了他的事奔波。
她这样的出身,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
别人贸贸然也不会主动说起。
恐怕她刚才还是特意问了人才知晓这个东西的。
其实没有这个也没事。
他没那么娇贵,虽然打小就一个人独处惯了,但没有这个东西,他也不是睡不着。
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握住,藏好了,舍不得她的这一份用心被浪费。
“好了,快吃吧,你这一早上跑来跑去的,饭都没吃几口。”徐冲说着主动给云葭盛了一碗粥。
另一边徐琅也跟着开口说道:“阿姐快吃。”
说着也给云葭夹了一个她喜欢吃的灌汤包。
裴郁没做这些。
他只是看着云葭轻声说了一句:“快吃吧。”
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云葭便也没再纠结,答应着坐了回去用起了早膳。
等吃完早膳。
云葭和徐琅亲自送裴郁去贡院。
徐冲这个身份自然是不好送的,但也把裴郁送到了大门口,等他们要出发的时候,他对裴郁拍了拍肩膀,语重心长道:“叔叔相信你能行,但也希望你放轻松,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虽然我总说那个臭小子不学好,但人生道路有许多条,怎么样走都行。”
“就算这次不行也还有以后。”
他是怕裴郁被给予了太多的厚望,反倒发挥失常了,便想着好好宽慰他几句。
可徐琅听到这话没忍住啧一声:“老头,你会不会说话啊,人家苦读这么多年,可不是来听你说这些话的。”
“裴郁,别理他,我相信你肯定能行。”
“要是你都不行,肯定是那些考官有问题,我直接帮你去揍他们一顿!”
裴郁听父子俩又拌起嘴,忍不住一笑。
他也没去打断他们。
直到他们消停下来,他才朝徐冲拱手作了个揖:“徐叔,我先走了。”
他这一去,得快有十二日才能回来。
徐冲听到这话点了点头:“去吧。”
裴郁便翻身上了马。
“阿爹,我们走了。”走前,云葭又跟徐冲说了一声。
徐冲笑着朝他们颔首,又与他们挥了挥手。
等马车启程。
徐冲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青衣少年的身上。
那回在马车里见到他的时候,他又瘦又小,明明比阿琅还要大一岁,看着却是比阿琅瘦弱多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的光景,他竟然已经长得那么挺拔了。
跟阿琅在一起,竟也不遑多让。
徐冲心里是欣慰的。
毕竟是两位好友唯一的血脉,他当然希望裴郁能好好的。
也不知道行时现在看到这个孩子有这样的成就,会不会后悔这些年对他的不闻不问。
想到自己这位好友。
徐冲就有些无奈,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对父子俩日后会如何。
作为中间人,他当然是希望他们父子能好好的,那么郁儿有父亲疼爱,自己的好友也有儿子可以孝顺了,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冷冰冰的待在边关跟个苦行僧一样。
可这种事,他也不知道咋说。
“唉。”
徐冲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要迈进门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崔瑶的生辰好像马上就要到了,每年这个时候,只要没有打仗,行时就一定会回来。
那行时……
估计是快回来了。
又或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
此时的边关。
大漠黄沙、红日如圆盘一般挂在天上。
这些年四海升平,不怎么打仗了,各地军营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许多人都被放回到家里去了。
即便是宁夏这样的重中要地,将士也少了许多。
将士们走了又回来,一茬接着一茬,除了那些早已没有家的人,也就只有裴行时一直驻守在这边未曾离开。
“我看今早大将军把夏将军他们都喊到大帐里去了。”守在军营外的两个小兵说着话。
“怎么了?难道是匈奴小儿又打过来了?”
“你忘记是什么日子了?”原先说话的那人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日子?”
“不就八月十七吗?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中秋才过两天,他自然不会忘记这个日子。
“你这猪脑子!”
那人无语道,又小心翼翼瞥了四周,方才压着嗓音补充道:“下个月是将军夫人的仙诞!”
“哎呀,我差点忘了!”
“那将军这是准备回去了?”那人也跟着压低声音。
“肯定回,将军哪年不回去?”
“何况他这都已经找夏将军他们交待事情了,唉,咱们的将军也真是个大情种啊,平常过年过节都很少回去,就这个日子从未遗漏过。”
“每次都不远万里过去,也不知咱们那位将军夫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天仙,竟让我们将军这样念念不忘,十几年如一日地回去。”
他们是没见过将军夫人的。
只知道是那崔家的女儿,听说长得美若天仙,还十分受宠,跟公主也差不多了。
起初瞧见将军每年八月下旬到九月的时间都不在大营,他们还感到奇怪,是问了营中的老人方才知道将军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燕京祭拜自己已经仙逝了的夫人。
他们以为也就一年、两年,将军就会另娶佳妻了。
可十多年都过去了,将军愣是还是一个人单着,还是每年这个时间都会回燕京去。
这些年不是没有女人喜欢他们将军。
将军英勇非凡,早年又有玉面罗刹的名声,虽说这些年不修边幅,但无论是他的英勇还是身份都值得被女人追捧。
可将军却一点心思都没有,成日待在大营里面,连府邸都很少回。
他们有时候还会出去打个野味。
可将军却从未这样过,真就过得跟个苦行僧一样。
这些年打仗少了,别人都回过家了,就将军一个人总待在大营里面,不是操练将士就是自己一个人沉默地在营帐里面做木雕。
那人方才感叹了这么一句。
胳膊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正要询问做什么,余光忽然扫见从大营里走来的一行人。
看到领头的那个穿着黑衣劲装蓄着络腮胡一脸沉默的男人,守卫立刻握紧了手中的长戟,就连身子都端正了不少。
等人走近之后更是高声喊了一声:“将军!”
领头的男人并未说什么话,他只是沉默地牵着一匹老马往外走着。
倒是他身后几个人一边跟着他出来一边跟他说道:“您这次回去了索性就好好休息一阵子,这几年也没怎么见您回去过,老国公肯定想您了。”
“再说万寿节不是马上就要到了吗?”
“您以前都推托不肯去,这次既然都去了,就别急着回来了,省得陛下对您有想法。”
“您看诚国公那个下场……”
话说到这忽然被身后人重重拍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妥,副将夏寒岸忙又住嘴,过后又说:“军营有我们看着,您尽管放心去休息,要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我就给您飞鸽传信。”
“再说吧。”
裴行时还是那副少言寡语的样子,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如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依旧不肯多说一句话,翻身上马之后才又说了一句:“走了。”
而后便径直打马离开了。
他的随从詹叙连忙同一众人告辞,然后拍马跟上。
其余人看着他们主仆离开的身影,也只得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
他们都是跟随裴行时的老将了,几十年的交情,说一句亲如兄弟也不为过。
眼睁睁看着裴行时一日一日越来越没人样,他们心里也担心不已,有人叹气道:“现在老国公还活着,将军好歹还记着点,真要等老国公也没了,恐怕咱们将军也……”
那人忽然不敢再往下说下去了。
可其余人谁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这些年将军全靠打仗才撑着一口气,有仗打的时候还好点,有点事情做,可像这些年没仗了,他就越来越没人气了。
堂堂一个大将军,一品国公。
既不贪图享乐,也不喜欢喝酒,给什么吃什么,一点兴趣都没有,连女人也不喜欢。
平日也就做做木雕。
但也是可有可无。
有时候他们都觉得是不是真的等天下太平,他就直接不管了,或者什么时候再碰到打仗,他准备直接死在战场上。
以前好歹还记着点老国公。
要是老国公也没了,恐怕他也就真的无所谓了。
“我记得将军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有儿子又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将军最忌讳我们说起小公子……”那人说着又长叹了口气。
其余人想起这对父子的纠葛,也只得沉默。
倒是其中年纪最轻的那个人忽然说道:“我倒是觉得将军对小公子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众人循声纷纷看去:“什么意思?”
那人犹豫片刻才说道:“我前几日去找将军的时候,看他拿着一个夫人的木雕说他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
“你们说将军是不是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