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又是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步入立夏,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而定亲许久的赵长幸和阮裳也终于先成婚了。
云葭亲自去阮家给阮裳送了亲。
李长遗未曾出现,私下却也送来了礼物。
这次大喜之事过去之后,又太平了一阵子,没过多久,云贵那边终于再次传来了动作,事情的起因是匈奴和大宛同时来犯,郑雍川以“定山河、诛奸邪”的名义带着黑甲军离开了驻守多年的云贵封地,却未曾去边境,而是一路北上,往燕京城的方向而来。
而宫中。
四皇子忽然失踪不见,就连一直闭门不见的郑曜也忽然不见了。
郑家的大门一直未曾开过,也不知郑曜是何时不见的,直到一日,圣旨送到了郑家,开门的只有郑家的几个仆人,而郑曜及其一些亲信却都不知道去哪了。
这下别说是朝中惶惶,就连城中百姓也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
燕京城中几乎日日戒严。
而郑雍川的黑甲军军队距离燕京也是越来越近。
这一路他都以“定山河”歼灭外邦的名义一路北上,四川道的将领早就是郑雍川的亲信,早已叛变,致使郑雍川一路毫不费力就过了四川道。
六月。
黑甲军正是从四川道出发步入陕西道。
也是这一月,李长遗“遇见”了一位故人。
这个故人正是当初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郑伯和,他带来了郑家通敌叛国的罪证。
这些罪证都是他这几年收寻一点点而来。
他当初跟着郑曜回到郑家,目的就是为了报复郑家、扳倒郑家,只可惜他事前一直只是郑子戾身边的一个普通护卫,根本接近不了郑家的中枢。
郑曜虽然愧对他,却也绝对不会把郑家的秘密说与他听。
在他眼中。
嫡庶之差犹如鸿沟。
倘若郑子戾不死,郑伯和永远只会是郑家的一个家臣。
是郑子戾死后,他的夫人唐氏和亲信耿衍又相继去世,他身边再无可信之人,郑伯和这才进入了郑曜的眼中,开始被他所倚仗。
只是之前并无清河王。
郑家有四皇子在手,自然也不会多做什么,免得自讨苦吃。
可清河王的出现彻底打乱了郑家的步骤,也让他们清楚四皇子并非不能被取代,之后宫中又出现了丽妃杀人事件……一件件的事,明显是朝着郑家而去。
京城事关郑家的势力也被瓦解了不少。
郑家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这大半年的时间,其实他们也没少做事,私下秘密联合了匈奴、大宛,打算借外族势力,瓦解边境势力。
再趁乱以“定山河,诛奸邪”的名义一路北上,直入燕京,打算彻底诛杀李崇,扶持四皇子登基。
历代史书原本拥护的就是胜利者。
等四皇子登基,届时清洗朝廷,都无需百年,恐怕不过数年,就无人敢再说什么了。
郑家这一招的确是兵行险着,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届时,这么多年他们所拥有的荣誉、地位都将不复存在,很有可能还会被定以乱臣贼子,可他们既然已经知晓李崇想要做什么,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清河王登基。
郑家这些年私下也没少做什么。
郑雍川定藩云贵,早已成为了云贵之地的土皇帝,要他日后对别人毕恭毕敬,俯首称臣,他怎么可能答应?
与其等着京城发难,一点点瓦解他们的势力,还不如趁乱北上,拿下皇城,扶持他们的血脉登基。
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他们说了算,又何须再忌惮别人会对他们如何?
可无论是郑雍川还是郑曜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老实本分的郑伯和竟然会背叛他们。
郑伯和自跟着郑曜离开之后便一直于后方做事,战场战事一触即发,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在后方看顾粮食的郑伯和。
若不是后方的粮仓忽然被烧,他们的军粮被烧得一无所有,他们又找不到郑伯和,恐怕都不会想到郑伯和不见了。
当时郑雍川其实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但郑伯和消失得无影无踪,想追查已不易,直到京城下发圣旨,列举了郑家这么多年的罪证,以及他们联合外族的实证,他才知道郑伯和究竟都做了什么。
得知此事的时候。
郑雍川就气得鞭打了郑曜一顿。
他这个儿子最是优柔寡断,又不善识人,对幼子和妻子如此,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一次次挑衅天威皇权,对这个庶子也是如此。
可如今再去追究孰对孰错已经没意思了。
郑家如今已经彻底成为反臣,原本他们打着名义直驱京城,还有不少城池信以为真为他们开门,可如今世人皆知郑家的狼子野心,对付乱臣贼子,自是人人得以诛杀。
大战彻底一触即发。
陕西道、山西道、河北道……三道将领一致抵御外敌,而燕京城中,李崇又以徐冲为首让他带了十万大军援助三道,歼灭郑雍川的黑甲军。
徐冲走的那一天是六月下旬。
夏至已至,池中的荷花也都已经开了,霍七秀亲自包了一大包莲子送他离开,嘱咐他平安归来。
城外。
李长遗更是亲至送他与众将士。
而京城之中,各家各户都戒严,以免郑家的势力趁乱进入京城。
书院最近已经不上学了,以徐琅、赵长幸为首的那一帮子世家子弟这些日子也日日守在城中,巡逻攘内。
云葭和霍七秀也未曾歇下。
打仗最缺的就是物资,粮食、衣服……这些都是重中之重。
好在他们从去岁起就已经提前安排了起来,云葭的那几个粮铺还有霍七秀的铺子全都被投放到了军需之中。
除此之外。
沈杳和阮裳也跟着她们一道联合各家夫人、小姐筹款用于军需。
七月。
以樊自清为首的一众大夫也跟着去了战场。
今年的时间好像变得格外快,一眨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还好,前线传来的一直都是好消息,裴行时在宁夏攘外。
匈奴、大宛这次本来就是被郑雍川所激,但他们自己也不敢拿出所有人马,怕中大燕的招……
然打仗最忌讳的就是左右四顾。
心若不坚定,又怎么可能会赢呢?四个月的时间,裴行时彻底解决了外患,自此,匈奴和大宛再次受创。
而内部。
以徐冲为首的一众将领跟郑雍川为首的黑甲军也已经苦战了三个多月。
郑雍川的确不愧是先帝年间被封为虎将的老将,无论是行军布阵还是他在战场上的威猛都势不可挡,可惜,他的年纪还是太大了。
长久的打仗和后方没有及时供需的军粮已经彻底拖垮了他的黑甲军。
一日对阵的时候,徐冲亲至敌部,手中长枪彻底刺穿了郑雍川的心脏,郑雍川于马背摔落。
自此,这位虎将终于落幕。
没了郑雍川的黑甲军就如同一盘散沙,根本不是徐冲等人的对手。
又是一个月过去,天气骤然变得严寒了不少。
徐冲解决好后方的安定,留了人手在这继续收拾残局和投降的判兵,带着早已被战事弄傻了的四皇子举兵回京。
四皇子当初是被郑曜派去的人带走的。
郑家想扶持他登基,自然不可能把他留在京城。
可四皇子今年本就只有十一岁。
他自来养尊处优,这大半年的时间却被迫被自己的舅舅带着到处走,起初他听舅舅的话还觉得当皇帝挺好的。
等他当了皇帝就再也没有人可以骂他了。
他还要把那个可恶的清河王狠狠毒打一顿,他原本好好做着他的三皇子,却因为他的缘故只能成了老四,还总是被别人拿来跟他做比较。
等他当了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要褫夺他的身份,然后狠狠揍他一顿!
可在战场上待得时间越长,看到的死人越多,他就越害怕,他处于军营之中,几乎每日都会听到将士们的惨叫声。
他总是会被他们惊醒,然后吓得尖叫,跟着就想去找母妃。
母妃虽然总是骂他,但也疼他。
他不想再待在这,这儿一点都不好,他也不想当皇帝了……
如果当皇帝这么可怕,那他宁可一辈子只做一个悠闲的皇子、王爷。
可最疼爱他的舅舅这半年也是越来越老,越来越沉默,他知道他是被他的庶子伤透了心。
而剩下的几个表哥和外祖父不是太忙,就是不耐烦见他。
他们都觉得他太懦弱。
尤其是外祖父——
他时常会看着他摇头。
他原本就长得凶悍无比,李珏也就只有很小的时候才看到过他。
有一回,他大着胆子跟他说想回去,不想当皇帝的时候,郑雍川看着他迟迟不曾说话,最后却责令人把他禁足起来。
李珏自是反抗不过。
走前却听他在后面哀叹“天要亡我郑家啊……”
被关着的时间越长,李珏便越来越害怕,也越来越疑神疑鬼,尤其后来黑甲军的败仗吃的越来越多,而他们想拥护的皇子又是这个模样……几乎没有一个人给李珏好脸色看。
李珏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压力太大。
在徐冲找到他的时候,他甚至已经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倒是还记得徐冲。
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抱着徐冲的腿痛哭流涕,要他带他回家。
他什么都不要。
他就想回家!
徐冲对此也是十分地无可奈何。
打了快半年的仗了。
恐怕郑雍川到最后也开始后悔了。
徐冲与他打了这么久的仗,最能感觉出他的心理防线在一点点被瓦解。
尤其是到了后来,眼睁睁看着黑甲军每日伤亡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位老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样一位皇子,如何能掌控这个天下?
为了这样一个人打了这么久的仗,死了这么多人,值得吗?恐怕那时郑雍川一直在这样问自己,只是当时已经骑虎难下,不成王就只能沦为寇贼。
他一生戎马、坐拥云贵,如何能接受得了手中的势力被一点点拿走、瓦解的日子?
大军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已经快十二月了。
严严冬日。
大雪苍茫。
徐冲却不觉得冷,他依旧如从前每一次打了胜仗回京时一样心怀殷切期盼,只因他知道他的家人在等他。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徐冲看见了城门口站着许多人。
其中便有一道红色的身影。
在看到这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时,徐冲的脸上便不自觉扬起了笑容。
“驾!”
他打马过去。
越近,熟悉的面孔就越多,披着红色斗篷的七秀,在她身边披着紫色斗篷的悦悦,还有他家臭小子,就连郁儿竟然也在。
看到郁儿的身影。
徐冲连忙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大步过去之后。
“殿下。”
他正欲给人下跪,却被李长遗一把扶住了胳膊:“徐叔不必多礼。”
他已然已经是一位成熟的青年了。
时间和经历让他成长的很快,他一身黑色常服,外面所披也不过是一件普通的灰鼠毛大氅,可无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不是过去的裴郁能比。
他亲自弯腰扶起徐冲。
而后抬手轻轻拍过徐冲盔甲上的积雪,看着徐冲低声说道:“徐叔这半年辛苦了。”
徐冲一听这话,心里自然也是一番说不出的充盈饱胀,就连眼睛也变得酸涩了不少,他热泪盈眶看着面前的青年。
还欲说话。
李长遗已扶着他走了过去。
一时间,云葭等人自是全部围了过来:“爹!”
就连徐琅也难得没跟他对呛,而是仔细看了他一会,见他无碍方才放心。
徐冲一个个看过去,摸了摸云葭的头,最后又把视线落在了霍七秀的身上,夫妻俩许久不见,即便只是一个对视也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怀念。
他正欲过去,却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停下步子,震惊地看着七秀高高隆起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