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的嘴微微的张着,脸庞上是因为刚才长时间的运动而略微有点泛红的样子,有一丝细细的汗珠顺着他的脖子轻轻的滑了下来。
他把被子拉到了下巴处,身体是半卧的,所以,他睡觉的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受了莫大的委屈的孩子,那样有点蜷曲的睡着。
站在无名二的床前,我看了约十分钟,真没想到他睡得如此酣熟。我正准备要离开时,却突然听到他“赫赫”地叫了起来,我还以为他睡醒了,但是却又不是。只见他弓起身子,把头用力地往枕头下面拱,两只手抱在脑后,整个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显然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我一边伸出手慢慢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嘴里一边缓缓地说着:“别怕、别怕。”
约莫过了有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他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但是身体翻了过来,整个人是趴着的,他的头还是钻在了枕头里。虽然,他已经不再大喊大叫了,身体也不再剧烈的颤抖了,可是从他的样子,还是能够看到此时他的内心是极端的恐惧。
半蹲在床前,我仍然不紧不慢、有节奏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轻声问他:“无名二,怎么了?”
“老虎、老虎,大老虎要吃我了。我好怕!”无名二梦魇一般地和着我的问话回答。“你看、你看,是好恶的一只大老虎呀,大老虎张着嘴,看着我。啊啊啊,我要打死你呀,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而且是第一次说的如此的清楚,丝毫没有停顿,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来,他清醒着的时候是从来不说话的,什么时候都是躲着人,要是被问得急了就“赫赫”,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根据我看过的病历中的记载,他十几岁就住进了我们医院,已经住了十几年了。在这里的十几年来,他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一次真正的语言上的交流。以前,他在我们单位设立的那个专门放置收养人员的病区,那里的管理和服务都不好。
几年前,我们单位的那个山东大汉院长,和他的一帮狗腿子同时出事被抓了以后,那个病区也就撤掉了,他这才转到了我们病区,虽然也大概知道无名二的一些事情,但是了解的毕竟不是很详细。
无名二原来的主管医生也是一个我们俗称的“二把刀”的大夫,姓马,是个略微肥胖的男人。这个医生在“文革”期间被错划为右派,在下面吃了很多年的苦,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院长这些领导更是不恭维,所以快退休了被院长以身体不行为由,赶到联防队去了。他为了自己下放期间的工资问题,把人事上的那个小伙子整天都搞得筋疲力尽的,就这样,他还瘸着腿到市上去上访。据他自己说,还见到了市委书记和市长,那个市委书记还是他下放期间在一起的一个老干部的一个儿子。所以,那个市委书记就特别的重视他和其父亲的一段“深厚的友谊”,因此落实政策给他一下子补助了好几万块钱。
马大夫在离开病房前,把他管理的病人都交给了我,我后来整理他的病人的病历时,差点没气死,所有的病历都是乱七八糟的,这个在下放期间只做过几天卫生员的医生,真的是难以恭维的让人无奈。
对无名二,他也只是说:无名二属于遗传性精神病,有很突出的幻觉表现,据送他来的社区和派出所的人说,他最常表现的比较完整的一些话,就是和大老虎有关,比如大老虎要吃人了,大老虎马上要来吃我了,等等;可是因为社区的人对他的过往经历不甚了了,所以讲不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东西,连无名二来自何方都根本没有搞清楚;从他偶尔比较清晰的话中,可以看出确实是我们这里本地人,类似于我们这里的土话口音,可是在全省说这种语言的人太多了,很多地方的其他民族也说,所以还是不能确定他的家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