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的看到无名二的哥哥连连点头,知道这个老实的庄稼人,肯定把我交待的有关服药的事情作为最重要的事情记在了心上,因此稍微放了心。不过,我甚至也觉得他是希望5月8日那天能把弟弟送回来的。
看着跟在哥哥身后走向病房大门的无名二,我脆弱的感情支撑不住了,一点眼泪在眼眶里直接开始打转了,马上就要落下来的感觉。
于是,我赶快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我很害怕自己突然间失态了。但是,我又好像对无名二特别不放心,把刚掏出来的烟扔在了我的桌子上,然后还是走到了我办公室的门口朝外看。
毕竟这是无名二在十几年来第一次离开医院回家,如果不做好一切的预防措施,难保不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们医院有一个假出院的制度,是针对精神病人的,如果他们不能痊愈出院,家属愿意接回家照顾几天,这样对患者的治疗和康复都有一定的作用。
所有假出院的病人都有专门的告知事项,必须要当面宣读,还要家属签字,才能放患者离院,这些预防措施主要还是减轻单位的管理责任,否则患者离院期间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故,我们要承担责任的。
这是精神病院的一项很特殊的制度,就像其他医院的患者占着床位,又不在医院里做治疗,回家休息一个样。只是我们这里是特殊的精神病人,所以必须由家属签订假出院告知书,才可以带走。
我看到在门口的张护士打开无名二的包,再次清点了一下里面无名二的物品,很简单,主要是几件换洗的衣服。
然后,张护士又在护士值班室把开好的药,都交给了无名二的哥哥,让他在登记本上签上了名字,又对他做了一些交代。无名二的哥哥一直在点头。
我在看到病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还是没忍住自己,我走出了办公室,喊了一声,就跟了上去,陪着他们兄弟二人走出了病房。
在我们走向公交车站的路上,无名二把包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他的哥哥这时候才不断地赞扬我们医院,赞扬我。
一般患者出院的时候,他的亲人们大都会这样反复地说夸奖的话,我都已经麻木了。
看看快到车站了,我对他们摆摆手说道:“好了,车快发了,你们这就上车去吧。”
目送他们上了车,我点上一支烟,在初夏的马路上站了好一会儿。
我好像看到无名二在后车窗玻璃向我看,那张脸还是那么的熟悉。但是,我根本不会想到这就是我和无名二的最后一面。
当时,看着他们兄弟俩都弓着的腰,心里只是有一种毫无来由的莫名的惆怅。
也许这就是我的老师路教授说的:每一个精神科工作人员都会有的通病吧,我们会时常感到生命的脆弱,所以就有良多的感慨。
劳动节大假还没有结束,那天我正和几个同学聚在一起打桥牌,中午还喝的有点迷迷糊糊的。突然,手机使劲响了起来,是医院打来的,让我马上赶回医院,驾驶员小田已经接到通知去接我了,要我和他联系。
不一会儿,我看到桑塔纳在酒店的门口停下,告别那些同学我走出酒店,拉开车门,路教授已经在车里了。
在医院的行政楼小会议室里,我第二次看到了无名二的哥哥——那个朴实的有点儿掉渣的农民,还有几个公安。
桌子上放着个小包裹,我依稀记得好像是无名二走的时候,护士给他放东西的那个小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