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况下,一对有情男女拍照时,即便身体之间有距离,头也会尽量往一起凑,遇上爱摆pose的,还会一起比个心啥的。
总之,他们之间会约略组成一个“A”字造型。
但照片上这对夫妻,不仅坐的位置空开了一定距离,上身和头部更是倾向于远离对方。
所以,这俩人之间的造型就反其道而行之地成了“V”字形。
看来,这也是一对有故事的夫妻。
这样想着,索朗把目光凝注在照片中男人的脸上。
虽然男人露齿而笑的表情和严肃的证件照截然不同,但索朗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男人就是丘潮生。
“您好!”一个礼貌而疏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索朗回头看去,见刚才驻守前台的美女正和钟鸣并肩站在自己身后。
“韦总在会议室等二位,我带您过去吧。”前台美女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前台美女所说的韦总,全名韦成毅,是龙盛集团现任的总裁助理。
索朗和钟鸣被带入会议室的时候,韦成毅已经等在那里了。
韦成毅大步走上前,先后与索朗和钟鸣握手,力道适中、不轻不重。
双方落座,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韦成毅直奔主题。
“二位警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哎呀,我们就盼着赶紧把案子破了,还我们朱董、丘总乃至整个龙盛集团一个清白。”
“非常感谢韦先生能这么配合。请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力争尽早缉拿凶手归案。”
同样言简意赅地表态之后,索朗抛出第一个问题:“总裁助理和董事局秘书之间是什么样的工作关系?”
韦成毅一愣。他委实没想到,索朗一开口会提出这么个问题。
见韦成毅一脸错愕的表情,索朗温和地问:“怎么,涉及贵公司经营机密,不方便透露吗?”
“啊,不不不。只是没想到你会问这样的问题。”
韦成毅连连摇头,苦笑道:“不是应该问我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几点到几点之间在做什么,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吗?影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索朗也笑了,半真半假地说:“这个问题我本来准备留在最后的,没想到你居然是个急性子。既然如此,我就问问,7月23日晚8点至次日凌晨零点之间你在做什么?”
韦成毅从手边的文件夹里拿出一张打印纸,双手递给索朗,说道:
“我已经整理好了。从7月23日上午9点上班开始,一直到7月24日早晨接到噩耗,这期间我的所有行程,以及相关证人,都列在上面了。”
索朗接过那张打印纸,见上面是一个四列的表格:第1列日期,第2列时间,第3列行程活动,第4列证人。各种必要信息都在表格中列出,井井有条、一目了然。
索朗的目光从上到下,迅速滑到表格下部的几行:
7月23日,6:00~9:30pm,在龙盛大厦贵宾厅宴请鑫田公司刘总等3人。证明人一栏写着好几个名字,看样子也都是公司高管。丘潮生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只是后面加了个括号,写着(6:00~8:00pm)。
7月23日,9:00~9:35pm,乘车回家(馥郁嘉苑)。证明人:田师傅(公司司机)
7月23日9:35pm~7月24日6:30am,在家。证明人:陈慧云(本人妻子)
看到这里,索朗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家里只有你和你太太两个人吗?”
“是啊,平时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小孩在上寄宿学校,周末才能回家。”
韦成毅手肘支在桌子上,双手交握在一起托住下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夫妻不能互相作不在场证人?”
“哦,没什么。我国法律并不禁止夫妻或者亲属作为证人。”
索朗摆摆手,说道:“好了,你最关心的问题我已经问过了,下面可以聊点别的了吗?”
“当然,请说。”韦成毅很配合地点点头。
“那么,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你做为总裁助理,和董事局秘书之间有哪些工作交集?”索朗问。
“实话实说,几乎没有交集。”韦成毅露齿一笑。
“哦?”索朗也饶有兴味地微笑着回视韦成毅,“那么我们联系贵公司约见的是丘潮生,为什么是韦先生出面接待我们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我说怎么索警官忽然对我们公司的组织架构感兴趣了呢。”
韦成毅露出恍然的神色,说:“想必二位警官还不知道,丘潮生丘总已经卸任董事局秘书一职了,他现在的职务是龙盛集团总裁。”
“不对呀,这么大的事怎么连个通告都没有?我两天前登录你们的官网,看见集团总裁一职还空缺呢。”钟鸣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韦成毅不慌不忙地说:“丘总出任集团总裁的公告是今天上午9点钟发布的,你如果现在再登录我们的官网就应该能看到了。”
“这么仓促?不会是因为出了朱长安的事,所以临危受命吧?”钟鸣问。
“外界也许会觉得仓促。但事实上,由丘总出任集团总裁的决定早就经董事局讨论通过了。丘总上周过来,就是为接任总裁之职做最后的准备。即便没有,嗯,没出这个事,丘总也会在8月1日正式宣布履职。如今不过是提早了几天而已。”
韦成毅说得轻描淡写,但索朗却从中听出欲言又止的意味。“为接任总裁之职做最后的准备”,这话怎么听都是话里有话。
再回想起,刚才韦成毅说总裁助理和董事局秘书几乎毫无交集时那意味深长的表情,索朗忽然觉得,说不定韦成毅今天真的能带来什么惊喜也未可知。
既然这样,不如就先顺着他的意思,看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这样想着,索朗决定主动接回了韦成毅刚才的话头。
于是,索朗故意说道:
“让你一说,我还真对你们这些大公司的人事安排感兴趣了呢。按说,董事局秘书不过就是个秘书,而总裁可是公司的一把手。
“一个秘书,怎么就能被直接提拔成集团公司的一把手呢?”
“总裁职位再高,也还是个打工者,属于劳方。而董事局,顾名思义,就是董事们攒的局。至于董事局秘书,服务对象则是董事局主席。如果把龙盛比作一个帝国,那么董事局秘书就是帝王身边朝夕相处的宠臣,至于总裁,也就是名义上的宰相罢了。自古皇帝和宰相之间的博弈都是朝堂上的重头戏。”
韦成毅一席话,说得钟鸣瞠目。
索朗则微眯着眼睛,仿佛猫看着水中的鱼,试图通过鱼儿摆动尾巴的姿势判断它下一刻的游行轨迹。
在索朗眼中,韦成毅穿着价值不菲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还喷了淡淡的男用香水,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约定俗成的职场老炮的气息。
做为一位职场老炮,韦成毅本该深谙中规中矩的重要性。然而,他此刻却语带嘲讽、口无遮拦。
韦成毅说出的话,从龙盛的官方立场来看,岂止是不够中规中矩,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他就这么说了。目的何在呢?
索朗的手指又开始摩挲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