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点头回应,继续说下去:“你问我付队的办案水平,是不是想说,以他在这个案子里表现出的水平,似乎有些名不符实?”
“没错,我就是觉得,他似乎有意藏拙。”话说道这个份上,索朗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
“他这不能说是藏拙,简直就是有意推诿。”
钟鸣啧啧两声,索性说得更加直白些:
“最一开始讨论立案的时候,他就主张是意外,后来法医那边拿出证据,他又想把结论导向自杀。
“他的手下,以陈康为代表,更是各种摆烂躺平。
“要我说,这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钟鸣感觉口干舌燥,拿了瓶水,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这是以水代酒,浇心中块垒吗?”索朗调侃一句,随即正色道:“既然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那你有没有想过,付伟光和陈康他们,为什么要推诿?为什么要摆烂?”
钟鸣一愣,说道:“这方面我还真的没深想。”
“我也仅仅是猜测。”
索朗说:
“都说龙盛集团找了上层关系,要求尽快破案。但从我们接触过的龙盛的这些人来看,他们的配合度可不像是急于破案的。
“我有种感觉,也许龙盛的高层并不希望我们找出真相。并且,他们还在通过某种方式,影响着甘泉市局的办案态度。”
“甘泉市局的办案态度?”钟鸣恍然,问道:“你是觉得,连吕局都会受龙盛的影响?”
“但愿是我疑神疑鬼吧。”索朗轻叹一声。
钟鸣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失笑道:“索队,你刚才问我,他们是谁。那我现在也想问问你,龙盛高层,到底指的是谁?”
海滨庄园,朱龙的私人起居室。
龙盛高层正聚集在一起。他们是:丘潮生、尤丽丽和号称不能见客的朱龙。
朱龙的确是病了。差不多两个月前,他接受了肾脏移植手术。如今,他虽然出院了,但这间起居室还是被布置成病房的样子,充满了各种医疗设备,以及特聘的医生和护士。
此刻医生和护士已经被请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但已经囊括了龙盛集团表面上的和实际上的决策者。
“那两个警察怎么说?杀害长安的凶手什么时候能找到?”朱龙的声音苍老低哑,显得中气不足。
这个网传杀害朱长安的最大的嫌疑人,说起自己儿子的死,脸上的表情除了悲伤,更多的是无力、无奈以及暮气沉沉的失望。
“他们没透露任何与案件有关的信息,倒是对我的情况问东问西。”丘潮生说。
“叫他们来见我,我要亲自问问案子的进展。”朱龙的声音虽然中气不足,但霸气还在。
“您还是好好调养身子吧,没必要和那些人浪费时间。”丘潮生说。
“浪费时间?我的儿子死了,到现在都没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才是在浪费时间!我交了那么多的税,就养了这些光吃干饭不干活的警察?!”
朱龙愤怒地拍着轮椅扶手,布满老年斑的手青筋暴突。
“别生这么大气,对身体不好。”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尤丽丽忽然柔声说了一句,同时俯下身,用一张薄毯裹住朱龙的腿。
虽然是七月末的琼岛,孱弱的朱龙依然会感觉到冷,尤其是双腿膝盖以下的部位。
就是这么轻轻的一句话和一个动作,暴躁的朱龙忽然就安定下来,伸手握住了尤丽丽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
两只手,一只枯黄瘦削骨节粗大,另一只则雪白细嫩如同玉琢。
丘潮生看在眼里,厌恶地移开了视线。
另一边,索朗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索朗接起电话:“喂,吕局?”
吕大凯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中传出:“索朗,你们的调查进展得怎么样?”
索朗沉声答道:“不太顺利。目前只见到了丘潮生。我提出要见朱龙,却被丘潮生一口拒绝。我正想和您请示呢,能不能开个传唤证......”
“哎,索朗,你可别冲动啊。”吕大凯打断索朗的话,用比索朗冲动得多的语气说道:“我给你打电话就是因为这个事。”
果然,来了。
和钟鸣对视一眼,索朗明知故问:“吕局,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龙盛集团去市里投诉了,说你们去朱龙家找麻烦,扬言要拘传朱龙,影响他休养身体,导致病情加重。市有关领导电话指示,让咱们专心办案,不要骚扰被害人家属。”
吕大凯一口气传达完上级指示,又干咳一声,缓和了语气,说道:“索朗啊,被害人的社会矛盾摸排要有的放矢,像那些明显没有作案时间的人就没必要一个个摸排了嘛。”
“吕局,我们都知道,朱龙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出手。而且,朱长安死前的视频也直接对朱龙提出了指控......”索朗据理力争。
“这些我都知道。”吕大凯叹口气,换成一副推心置腹的口吻,说:“如果我们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就算拘传丘潮生甚至朱龙,上面的人也不好说什么。可你现在不是没有证据嘛!”
索朗很想问一句,不查怎么会有证据?但还是忍住了。
对今天的结果,他早有思想准备。而且,这么做也是另有目的:
首先,索朗是在借此投石问路,看丘潮生在收到“拘传朱龙”的威胁后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也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龙盛集团有渠道也有能力影响甘泉市局。
其次,他漫天要价,扬言要拘传朱龙,实际却只是想把尤丽丽逼出来。
见前面铺垫得差不多了,索朗问:“朱龙见不着,见见尤丽丽总行吧?”
“见她干嘛?”吕大凯的声音里满是惊讶,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韦成毅曾经说过,朱长安就是因为和尤丽丽发生冲突,被解除了集团总裁的职务,然后才在微博里发了那份讨伐朱龙的檄文。这个尤丽丽可以算是这一系列矛盾关系的导火索。”索朗解释道。
“那你就去见见她吧,注意态度啊。”吕大凯应付了一句,就想挂电话,“行了,就先......”
“哎吕局,等一下。”索朗连忙叫住他,心想,搅合完就想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还有什么事?”吕大凯的声音里透着不情愿。
索朗说:“那个尤丽丽也不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还得您帮忙联系一下本地公安,给开具一个传唤证。”
“哎呀,我跟你说了半天,怎么还要开传唤证啊?”吕大凯无奈地问。
索朗却不为所动,一脸无辜地答道:“刚才说不能拘传朱龙,但没说不能拘传尤丽丽呀。”
吕大凯长叹一声:“行了,你也别装了。我豁出去让市领导批评几句,请领导给龙盛那边打个招呼,让你们见见尤丽丽。”
挂了电话,索朗看着一脸忧色的钟鸣,笑着安慰道:“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