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7月23日。
吴金勇吃过晚饭,巡视到地下车库的时候,正听见刘玉海发语音微信,吆五喝六地招呼人晚上出去喝酒。
其实,对于保安们瞒着自己的那点小勾当,吴金勇心知肚明,只是睁一眼闭一眼罢了。
当下,吴金勇也就假装没听见,老生常谈地训诫了几句也就走了。
然而,等回到自己宿舍之后,吴金勇才发现水杯忘在车库的保安岗亭里了,不得不回去拿。
走进去的时候,吴金勇发现岗亭里没人,电脑屏幕却还亮着,再一看,电脑USB接口上还插着个U盘。
物业公司有规定,保安不得私自在公用电脑里安装任何东西。可那个刘玉海偏偏不守规矩,老想偷摸往电脑里拷点游戏或者动作片。
吴金勇以为这次又是这种情况,于是就随手把U盘拔走了,准备事后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表外甥。
谁知,还没等他腾出功夫教训刘玉海呢,第二天早晨就碰上车库里死人的事了。
吴金勇接到赵强的电话,气喘吁吁地赶到车库,又是拍着车窗又是拽车门,但车里面的朱长安却纹丝不动。
用吴金勇的话说,那样子,让人就算隔着玻璃都觉得死僵僵的。
吴金勇当即拿出手机准备报警,赵强却拦住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摊上事了,让吴金勇帮帮他。
吴金勇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赵强就把收到快递,按照纸条上的指示把U盘插进电脑的事说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个U盘插电脑里就能把监控录像给搞坏了。”赵强讷讷地说。
吴金勇脑瓜子嗡地一声,伸手薅住赵强脖领子,吼道:“什么?监控录像坏了?你怎么搞的?”
“我,我开始也不知道啊。”
赵强结结巴巴地说:“昨,昨天晚上,有两辆车前后脚开进来,前面的那辆车半天停不进车位,后面的不耐烦了,一个劲按喇叭。就那个时候我看了一眼监控视频,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两辆车的影子,才知道监控坏了。”
“那你就装死,啥都不干、啥也不说?”气愤之下,吴金勇薅着赵强脖领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
赵强被勒得直翻白眼,一边咳嗽一边艰难地说:“没,没有,我过去,给,给那个司机指挥停车了。”
吴金勇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一把推开赵强,低吼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是监控视频!你知道监控视频坏了为什么不早说?你干什么了?”
“我,我......”赵强我了半天,最终还是说:“我,我趁着监控坏了,就去把那个混蛋的排气管子给堵了。”边说边形象地抬手做了个往里捅的动作。
“什么?!”吴金勇已经到了昏厥的边缘,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勉强缓过来,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你还不赶紧弄出来。”
赵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排气管里的东西抠了出来。
吴金勇看着那块皱巴巴脏兮兮的麂皮,无力地说:“早知道你捡块破布是为了干这个,我昨天就应该给你扔了,也省得你害人害己。”
赵强战战兢兢地说:“吴,吴队长,吴叔儿,你可得救我呀。我就是堵了他的排气管子,可没有害人的意思啊。”
“那可不好说。”吴金勇想着赵强给自己惹了这么多事,忍不住就想吓唬他:“可能就因为你把他汽车排气管子堵了,车里的废气排不出来,他最后就熏死在里头了。”
赵强腿都软了,一个劲儿地求吴金勇救救自己,别让警察把自己带走。
吴金勇被央告得心烦意乱,看看朱长安的车,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毛了,心想:这车上现在到处都是我和赵强的指纹,警察该不会怀疑我俩吧?
继而往深里一想,赵强曾经被朱长安打骂过,昨晚又破坏了监控视频,甚至还借着没有监控的机会去堵人家车子的排气管。这一切都说明,赵强对朱长安恨之入骨啊。如此以来,这作案动机就算是有了。
再想想自己,一大早被赵强叫到这儿来,没有监控做证明,谁又能说清干了什么?更糟的是,自己手里又还拿着那个坏事的U盘,这妥妥的就是共犯的节奏啊。
就这样,吴金勇越想越害怕。于是,在抽了一支烟压惊后,他最终决定,救人!当然救人只是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破坏现场,让更多人的手印出现在朱长安汽车上。
后面的事索朗都知道了,于是,打断吴金勇的叙述,问:“所以说,你其实很清楚,堵住汽车排气管,并不会让车里的人中毒身亡。对吧?”
“当然,我又不是像赵强那样的二憨子。”吴金勇说。
索朗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吴金勇,似笑非笑地说:“你倒是挺精明,连破坏现场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都怪我,猪油蒙了心了。”吴金勇不轻不重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低下了头。
“我当时只想着,我们又扒车玻璃又拽门的,指纹肯定留了不少。而且,赵强又和朱长安结过梁子,这不就有了你们警察说的犯罪动机了嘛。”
吴金勇边说边偷眼看索朗的脸色,见他似笑非笑地不说话,就嗫嚅着又补了一句。
“赵强这人脑子又慢、嘴也笨,几句话就容易让人给绕进去。我寻思着,如果让警察把他带走,说不准就出不来了。唉!”
“嘿,我说,你把警察当什么人了?人命关天,我们会随便抓个人去顶缸吗?”钟鸣义正辞严地呵斥了一句,但随即想起赵强当前的处境,声音不由低了下去,有点底气不足地说:“看看,弄巧成拙了不是。”
“二十年前,我们乡里有个小伙儿,看见有人死在公厕里,报了案,结果却被当凶手抓走枪毙了。后来真正的凶手因为犯了别的事被抓,交代了前面的事,这才知道那小伙是被冤枉的。可是,人都没了,就算平反还有什么用?”
吴金勇弱弱地辩驳着,声音不高,却依然能听出其中有不平、有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恐惧。
钟鸣被噎得直瞪眼,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
此时,索朗的声音响起,平静、坚定、不容置疑:“我保证,如果赵强确实没杀人,就没人能把他当凶手抓走枪毙。”
“说说吧,你都听到些什么?为什么觉得赵强会被拉去顶缸?”索朗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而后连同烟盒和打火机一起推到吴金勇面前。
吴金勇也没推辞,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
索朗注意到,吴金勇的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靠近指根的位置,夹得很牢;吸烟的时候也几乎把整个过滤嘴部分塞进右边嘴角,叼得很稳。
以这种姿势拿烟和抽烟的人,据索朗观察,多数都是比较有决断的。
烟雾从吴金勇的两个鼻孔中缓缓逸散而出,他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竟也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
吴金勇又深吸了一口烟。这次他没有让烟缓缓散出,而是用力呼出长长的一条。这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
“昨天,和你一起来过的那个警官找了我和刘玉海。”
吴金勇开头的第一句话是对着钟鸣说的。钟鸣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说的是谁。
于是,吴金勇继续往下说:“他问我们认不认识郭利民。”
“郭利民是谁?”钟鸣嘴快,问题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
吴金勇深深地看了钟鸣一眼,钟鸣立刻读懂了他的意思——看来,你们和那拨警察之间的确不怎么通气。
钟鸣觉得有点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发。
吴金勇却对自己的眼光又多了几分信心——两拨人不是一伙的最好,怕的就是你们沆瀣一气。
“郭利民也是水天人,听说和我们还是一个乡的,不过,我不认识他。金河乡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人人都认识。”吴金勇说,“我当时跟那位警官也是这么说的。”
“那他怎么说?”钟鸣没提陈康的名字,而是用了“他”这个代称。
“他说,就算不认识,也再好好看看,最近见没见过这个人。”吴金勇从善如流,也改用“他”这个代称,没再提警官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