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似水。
麟光城自上次被宁家军攻克之后,巡逻的士兵便增加了数倍,所以即便已经是丑初时分,空旷的街道上依旧有士兵成队而过。
但若仔细瞧去,便可发现,那些士兵个个垂头丧气,毫无斗志。
唯有手中森冷的长枪,尚有几分震慑力。
半弯的月影掠过树梢,洒落一地冷白,使整个将军府愈发显得肃杀萧条。
书房内,魏虎一脸焦急的望着魏良,“父亲,您快拿个主意,如今十日期限已到,太子那边,我们如何交代啊?”
若非父亲急中生智,及时躲进了麟光城,恐怕太子殿下今日便要拿他们问罪了。
“怕什么,他还能派人将为父抓走不成?”
魏良不悦的横了他一眼,“都说虎父无犬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胆小的儿子。”
再不济,他手上还有十万兵马,苏锦逸能耐他何?
“可是——”
魏虎还要说什么,触及到自家父亲严厉的眼神,顿时乖乖闭了嘴。
他心里担心又无奈,都什么时候了,父亲还如此固执!
要知道,那位太子殿下可一点都不好糊弄。
直到现在,他都不理解,父亲当初为何要立这个军令状?
“父亲,不如这样,明日一大早,您便卸去盔甲,着布衣去太子殿下跟前请罪,最好声势浩大一点,到时太子殿下也许会念着您是朝中老将,劳苦功高,宽恕您的战败之罪。”
虽然父亲立了军令状,但军中杀大将,影响甚大,只希望那位太子殿下能考虑到这一点,手下留情。
只要能顺利回到京城,即便古贵妃和二皇子不救,外祖父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魏良闻言,登时气的一脸铁青,“你老子我一辈子受人敬仰,你让我去负荆请罪?”
说完,他尤不解气,执起桌案上的砚台便砸了过去。
魏虎不敢躲开,只得生生受了。
砰的一声,砚台落地,登时摔作两半。
浓重的墨色自魏虎胸口晕染开来。
魏良瞧见,怒意稍歇。
虎儿为了他好,他如何不知?
但让他如此低声下气去求苏锦逸,他做不到。
见自家父亲火气略消,魏虎方忍着钝痛继续劝道,“孩儿所言,是如今唯一的办法,您不能再一意孤行啊!”
父亲一直主张对大楚用兵,可接连的损兵折将,早已让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即便背后有古贵妃和二皇子,还有许家罩着,可如今的魏家,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偏偏父亲尚不自知。
“这件事你且别管,为父自有定夺。”
魏良压下心底的憋闷之气,忍住不耐瞥了魏虎一眼,“二殿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他就不信,二殿下当真不管他了。
这场战争若真要一个人负责,不是他魏良,而是二皇子。
他不过为其卖命罢了。
更何况,许家也不会不管他。
魏虎一脸沉重,“他已动身回了京城,彻底不管边关之事了。”
二殿下的意思,他隐隐也猜了个梗概。
功劳,他领。
罪过,他们父子承担。
魏良沉默了一瞬,微微冷笑,“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以为他跑得了?”
“虎儿——”
他刚要吩咐什么,数道黑影忽然自窗口跃入,齐齐便向他们攻了过来。
魏良父子顿时大惊,立即拔剑抵挡。
双方交战不过片刻,魏虎健硕的身体便被踢飞,重重撞在墙上后,又狼狈的落在了地上。
他顿觉体内血气涌动,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一名黑衣人紧随其后,自他胸口唰唰补了两剑,端的是干脆利落。
魏良原本便已险象环生,忽听魏虎的惨叫声传来,慌忙间扭头去看,便见自家儿子胸口处,两个血洞正汩汩往外冒着鲜血,眼见已经不活。
他顿感天旋地转,五脏俱裂,还未来得及反应,又惊觉颈间微凉。
一条细若游丝的东西,不知何时,已紧紧缠上他的脖颈,勒入血肉。
他仓皇回头,便看到一袭高大的阴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他身前,眼神深沉,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魏良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向对方。
喉结微微涌动,残破的声音自嘶哑的嗓间断断续续传出,“银——银狐?”
这些杀手竟然是——
“银狐”阴鸷一笑,“魏大将军,二殿下让我告诉你,唯有你死了,这场战事,才能彻底结束。”
魏良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提剑便要刺向“银狐”,无奈手臂只抬到半空,便因力气不足软软垂下。
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悲凉,愤恨开口,“苏锦遥,你好狠。”
亏得魏家许家一直全心全意支持他,他魏良也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十几年,到头来,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银狐”目色冷嘲,“用你们父子二人的死,换魏家一门活命,二殿下已是仁至义尽。”
言罢,他手上陡然用力,锋利的银丝瞬间割破魏良喉咙。
刹那间,鲜血迸溅。
魏良的身体轰然向后倒塌。
“银狐”收回银丝,视线似是无意扫过墙角,面巾下的唇角极淡的翘了一下,“撤。”
一众黑衣人随即悄无声息的出了书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将军府兵甲重重,竟无一人发现书房的惨状。
黑衣人离开后不久,角落里原本早该“身亡”的魏虎,忽然微弱的动了动手指。
……
麟光城外!
林倾暖一袭玄衣,看向眼前同色衣衫的俊秀男子,笃定笑道,“师父,您就瞧好吧,魏良的死,和我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敢肯定,事后不论任谁去查,都查不到她头上。
唐乔摘下面巾,目光温凉,“这就是你守了大半夜,把我挡在城外的原因?”
语气没有一丝意外。
“我这不是想着,省的您还得辛苦进城一趟么。”
林倾暖笑嘻嘻解释,“让苏锦遥替我们背这个锅,江夏朝廷才不会怀疑。”
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唐乔深深看了她一眼,透着些许无奈,“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他今夜之所以前来,也是为了不让苏锦逸担这个阵前杀将的骂名。
当然,他动手,亦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但暖暖的计划,无疑更为妥帖。
林倾暖眉眼含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云瑾告诉他,苏锦遥的暗卫中,有一人最为厉害,名唤“银狐”,擅使缠丝杀人。
而这件事,在江夏京城并不算什么秘密。
当时她听了,心里便有了移花接木的想法。
有人替她担这杀人之名,再好不过。
二人正说着,青墨带着数名御卫赶了回来,赫然便是先前出现在魏良书房的黑衣人。
青墨上前禀道,“小姐,属下等已顺利诛杀魏良,并将魏虎留了活口,让他听到了那些话……”
小姐让他见机行事,留下“银狐”杀人的线索。
他当时见魏虎也在,觉得再留一人证最好,便自作主张,故意没杀他。
听完青墨的叙述,林倾暖赞许点头,“做的不错。”
她毕竟不在现场,青墨能随机应变,让计划更为完善,她很满意。
见小姐对他一如往常,毫无芥蒂,青墨心底弥漫了几日的阴霾,忽然烟消云散。
有什么比她的信任,更让他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魏良之事解决,林倾暖心里也轻松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