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嗓音嘶哑残破,干涸枯寂,仿佛被大火焚烧炙烤过一般,直听的人头皮发麻。
相比之下,那些野兽的发出的吼叫声,都比他要悦耳许多。
江夏皇犀利的眼神看向声音的方向,眸底弥漫的,是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众人循声瞧去,便见一道浑身上下都被黑布包裹着的人影,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落入场中。
他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头上戴着墨色斗笠,斗笠四周是密不透风的帷布,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唯有一双深沉中透着死寂的眼睛,露在黑布外面。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原本就惊慌不已的文武百官,更是如惊弓之鸟。
不管此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不想死啊!
魏虎愣愣的盯着那双黑沉沉阴恻恻泛着血色的瞳孔,一瞬间仿佛置身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坟场,强烈的恐惧感与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青天白日的,他却只觉周身发冷发寒。
这似人似鬼的东西,打哪儿冒出来的?
怔了片刻,他心里忽然有了个计较。
即便他再装神弄鬼,很大程度上可能也只是个人,而且还是单枪匹马进来的,远比那些野兽要好对付的多。
而他方才在围场内临阵脱逃,可是被所有人瞧见了的,皇上现在虽然对魏家还算客气,但难免不会事后同他算账。
所以,眼前这人的出现,倒是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有了决断,他壮了壮胆子,一改方才的懦弱,勇武的飞身而起,持剑便刺向那人,嘴里更是大声喝道,“什么人,胆敢行刺皇上。”
不管如何,先给他扣个天大的帽子,否则,如何能突出自己御前救驾的功劳?
他心里打定主意,即便打不过此人,也一定不能再退缩,就算受些伤,也是值得的。
众人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魏小将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勇敢了?
利剑汹汹而至,眼看便要刺中那人,魏虎正为自己的决定沾沾自喜,猛不防一只凉意十足的大手,倏地箍住了他的脖颈。
坚硬如铁的五指毫不留情的收紧,窒息的感觉,顷刻间袭向全身。
宝剑脱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进入胸腔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难受的几乎要原地爆炸。
恍惚间,眼前那一双幽深宛如玄潭的眼眸,忽然化作了深不见底的旋涡,旋涡的中央,两只乌黑尖利的爪子野蛮的伸出来,准确无误的揪住他的灵魂,将他整个人拖了进去。
彻骨的恐惧袭向全身,他嘴巴张的大大的,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只听咔嚓一声,魏虎脑袋软软歪向一边,很快便没了生息。
黑影嫌恶的将尸体扔了出去,冷寒如冰的目光随意一扫,轻蔑启唇,“还有谁,要来送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官员吓得半天回不了神。
这——这就杀人了啊!
反应过来,所有人顿时惊慌的向两边做鸟兽散。
至于护驾什么的,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不是自己死,管他是谁。
不过刹那的功夫,那些食君之禄的文武百官,已自觉为黑影让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一条通往御座的坦途。
黑影冷冷一笑,狂傲至极的走了进来,一步一步逼近江夏皇。
每一步,都带着腾腾杀意。
两侧的御林军反应过来,刚要上前阻拦,却被江夏皇抬手制止。
他双手背向身后,站在尊贵奢靡的华盖之下,没有任何防备的,就那么看着他渐渐走来。
平日里凉薄的眼眸,在几番明明灭灭之后,最终化作一抹复杂,流淌过眼底。
古贵妃不露痕迹的离御座远了一些,生怕被波及。
还好元鹤没有失言,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鱼死网破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元鹤在离江夏皇两丈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把玩了下手上的洞箫,嗜血的目光含着轻视,“你就不怕,我会杀了你?”
这十几年,他听说了苏琒的很多事,知道他自从宁舒依死了之后,颓废的像是变了个人,早已不复当年的雄心壮志。
可现在同他面对面站在这里,他却忽然发现,他依旧是他,那个心机深沉,果厉狠绝的苏琒。
不过这样更好,若他真变成了一个废物,那他折磨起来,可就少了诸多乐趣。
江夏皇眼眸深而沉,冷淡的注视了他片刻,漠然开口,“你有这个本事么?”
停顿了一瞬,他一字一句,道破了他的来历,“朕没想到,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元鹤,竟会是朕的好弟弟,江夏的二皇子苏钰。”
父皇当年的本意,是希望苏钰能放下野心,做一个听话的良臣,利用他的一身学识辅佐自己,兄弟同心,创造一番盛世。
却没想到,他们兄弟俩,最终还是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眼前这人鬼难辨的黑影,竟然就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当年的二皇子苏钰?
可是,他不是已经死在那场大火里了吗?
“有没有这个本事,试试就知道了。”
元鹤放下洞箫,冷郁的眼中透着极致的恨意,“这么多年,你是高高在上的江夏皇,享受着所有人的尊崇敬仰,而我呢,就因为败了,所以只能更名换姓,藏在海上一处无人问津的孤岛,苟且偷生,日日同畜牲为伍。
明明我们是一样的出身,明明母后更喜欢我,凭什么,凭什么最后是你得到了一切?”
他落到如今这步田地,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今日,我就要让你尝尝,什么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隐忍多年,他早已不在乎什么皇位,唯有苏琒,哪怕是下地狱,他也要拖着他一起。
洞箫声落下之后,方才还气势腾腾的野兽,竟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很多人都曾听说过,天魔岛主的拿手绝活,便是可以驱虫驭兽。
如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才知传言果然非虚。
震惊之余,众人又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还真有人,能让那些冥顽的野兽乖乖听话?
江夏皇沉默片刻,“所以今日围场中的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当然——”
“知道你要来狩猎,我怎么会不准备?”
元鹤侧过身,手中的洞箫向后一指,脸上露出残忍的冷笑,“那可都是我精心训练出来的帮手,比人可靠谱多了,你的那几个好儿好女,如今恐怕已成了它们口中的美餐。”
不论是那个让人忌惮的苏锦逸,还是多次戏耍于他的苏倾暖,包括苏文渊,只要是苏琒的孩子,今日他统统都不会放过。
他眸色狠厉,“我告诉你,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我们慢慢玩。”
不止要杀了他,他还要毁了他在乎的一切,让他痛不欲生。
江夏皇脸上没有预料中的吃惊。
他缓缓走出华盖,唇边噙出凉薄的怒意,“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你为何又要纵容野兽,伤害我江夏那么多优秀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