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什么东西隐在劲风中,极快的靠近。
听到动静,东方荇原本已触碰到江夏皇衣料的五指,倏然一顿。
然后果断而迅速的缩了回来。
他有种预感,如果不及时撤手,那么,他的手筋,很可能会被突如其来的利器割断。
至于江夏皇会不会死,那就要看,他的速度有没有那利器快了。
东方荇不敢赌。
为了保险起见,他甚至还极快的向后滑行出数尺,远离了江夏皇。
银光闪过。
一枚锋利无比的七叶梅花,带着凌厉汹汹的气势,自江夏皇胸前三寸之处飞过,角度不偏不倚刚刚好,正是他方才手腕停留的地方。
见状,东方荇暗暗松口气,愈发庆幸自己的英明,及时止损。
不料,那七叶梅花在撞上不远处一株粗大的树干后,却并未没入树中,也没有落地,而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又向他而来。
这一次,取的是他心口位置。
他眸底划过几分惊讶,脸色一瞬间变得凝重,连忙沉气运掌,果断的将那暗器打落。
哪知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迎面又有五枚三棱透甲锥,裹挟着疾风袭来,分上中下三路,直取他身上各处大穴。
左右都不易躲避,他只得继续向后滑行,只期望距离一远,那暗器力尽,能自己失了准头。
可他退得快,暗器追的也快,而且临到半途,中路的三枚忽然相互碰撞,然后其中一枚依旧向前,直取他的膻中穴,另外两枚,则借着碰撞的力道,在空中折了个弯,一枚攻向他头顶百会穴,另一枚则绕到他背后,向他命门而来。
与此同时,原本攻向他眉心和气海的另两枚三棱锥,不知何时也变了方向,改为袭向他颈部的天突穴和腰侧的京门穴。
不过眨眼的功夫,对方射出的五枚三棱锥,便有四枚在中途更换了攻击的目标。
至此,除了遁地,他各个方向的逃生之路,均被封死。
能打出这么一手精湛暗器,没有灵活的手法、娴熟的技巧和深厚的内功,绝不可能成功。
知道遇到了暗器行家,他心下一凛,再也不敢大意,立即气沉丹田,将真气汇集于掌心,硬扛下了这五枚三棱锥。
叮叮当当几声过去——
在他的内力冲击之下,大部分暗器都纷纷落地,唯有射向京门穴的那枚,堪堪擦着他的腰身而过,带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鲜血瞬间渗出,染红了腰间的布料。
“以二打一,不害臊么?”
一道清越寒凉而略显稚嫩的女声,轻飘飘响了起来,澄澈泠冽宛如山间清泉。
东方荇封了腰间的几处大穴,抬眼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名纤细窈窕的明艳少女,已俏生生立于场中。
青衣素裙,云鬓单螺,倾城绝色的小脸上覆着薄薄的冰霜,凤眸精致潋滟,正嘲讽的看着他。
明明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周身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从容。
他幽暗的视线落在她抬起的手上,微微停顿。
莹白润长的指间,正夹着一枚精巧的七叶梅花,同方才袭击他的那枚,一模一样。
“你是唐家庄的人?”
能打出这么一手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除了享誉江湖的唐家庄,还能有谁?
“不是!”
苏倾暖红唇微吐,没有犹豫的否认。
今日她未穿江夏皇送去的那套红色骑马装,而是自己另选了一件很大众的青色衣裙。
原因无他,红色太过惹眼,目标有些大,不利于行事。
但正是因为如此,反倒让她身上多了几分纤尘不染的清冷,宛若九天瑶池中新绽的青莲,瑰丽脱俗,冷艳高贵。
众臣只见过德庆公主不过寥寥几面,每次她都是一派温婉少言的大家闺秀模样,哪里像现在这般杀伐果决,气势逼人。
而且,她竟然只用了几枚小小的暗器,便轻而易举伤了东方荇。
要知道,那可是个武功深不可测,且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
没有人忘记,就在方才,他不过简单动了动手指,便令魏豹惨死当场。
尤其是被之前的血腥场面吓得魂不附体的官妇诰命和世家小姐们,更是惊奇的看着她。
这位德庆公主,也让人意外了。
藏在人群中的菱歌和紫菀看到自家公主,立刻惊喜的跑了过去。
从元鹤逼宫开始,她们便一直紧张的期盼着。
还好有惊无险,小姐及时赶来,救了皇上。
古贵妃眼中满是愤恨,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这个小贱人,那么多凶残的野兽,都没吃了她,真不知她是撞了什么狗屎运。
还有苏锦逸和顾怿竟然也好好的,连苏文渊都毫发无损,难不成,真是上天在眷顾他们?
明明她才是那个坐收渔翁的人,可现在,一个两个的,都巴巴跑来坏她的事,真当她是纸老虎?
她不是唐家庄的人?
东方荇疑问之余,眸底警惕之色顿起,“那唐令是你什么人?”
难不成在江湖上,又有什么暗器名家兴起,而他竟然不知道?
“天下会暗器的,便只有唐令么?”
苏倾暖下巴微抬,对他的孤陋寡闻嗤之以鼻,“你听好了,本公主的师父,名唤唐乔。”
这样替唐乔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她可不会错过。
唐乔?
众人面面相觑,没听过啊!
东方荇思索片刻,才隐约记起了唐乔是谁。
他不是大楚人,自然不知唐乔文武状元的事,但当年江湖上名动一时,惊才艳艳的少侠唐乔,还是有所耳闻的。
也知道,他就是唐令的弟弟,唐家庄的二公子。
据说是个天纵之才,只不过后来不知为何,忽然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唐乔的徒弟,果然名不虚传。”
他心口不一的夸赞了句。
此人若活着,必是个强劲的对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读出他眼中的忌惮,苏倾暖目的已然达到,微不可查的翘了下唇角。
她收回目光,敛了周身气势,径直走到江夏皇面前,歉然行礼,“父皇,请恕儿臣等救驾来迟。”
即便她不大想承认,但方才那一瞬间,她的确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他就那么死在东方荇手中。
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父皇没事!”
江夏皇扯了扯唇角,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没想到,关键时刻,竟是阿暖救了他一命。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的女儿和阿依年轻时候一样,都是个单纯娇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即便知道她会功夫,还善谋略,和阿依有着很大的区别。
可那又怎样,她依旧是个还不满十五岁的豆蔻少女,需要别人保护。
直到此时此刻,她以一名维护者的姿态站在他身前,勇敢的为他当下了一众凶残的敌人,他方醒悟。
他对他们姐弟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
停顿了片刻,他掩饰般的轻咳一声,语气有些尴尬,也有些惭愧,“你别担心!”
他愧对阿依,愧为他们的父亲。
苏倾暖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她眼眸无意一扫,见他身上的朱色龙袍破损了好几处,边缘更染了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受伤不轻。
尤其是胁下那处,足有七八寸长的口子,皮肉外翻,还在汩汩冒着血。
而他,却似恍然未觉。
一丝异样自心底升起,她皱了皱眉,低头自腰间药囊中,摸出一个洁白的小瓷瓶。
刚要上前,想到他的身份,她又招了渊儿过来,压低声音提醒,“先为他上药。”
虽然医者无讲究,但他毕竟是皇帝,又伤在侧腹部,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渊儿比较方便一些。
苏文渊应了一声,便接过药瓶,几步走到江夏皇身边,扶着他缓缓坐下。
他先是扯开他的衣袍,将伤口露出来,然后又拔了瓶塞,许是怕他多想,还不忘小声解释,“这是我姐姐亲手配的治外伤的药,止血又止痛,还能加快伤口愈合,效果很好的。”
如今还在外面,他只能先粗略帮他止血,等回了行宫,再重新上药包扎。
江夏皇微微低头,便看到他娴熟的为他上着药,动作不见一点生疏,仿佛是经常做这种事。
午后的阳光洒在他头顶,映衬的那发间玉冠莹白润泽,温和纯洁,一如眼前心地澄净的少年。
原本死寂荒芜的心,忽然就有了温度,柔软的一塌糊涂。
他又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站的笔直的阿暖,终是沉沉叹了口气,“你们不该回来的。”
这场恩怨,本就和他们姐弟没关系。
“父皇觉得现在可好点?”
苏文渊将绷带利落的打了个结,没接他的话,“您是九五至尊,天下之主,元鹤不过一介卑鄙小人,不值得您同他动手。”
他们父子间,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更何况,他们也不单单是为了他,才出现在这里。
没有等到预料中的回应,江夏皇眸底闪过一抹失望,却也明白,终究是他操之过急了。
“有些事,你还小不明白,朕和他的恩怨,已经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