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有事儿?”姜水清开了门,站在门口问。
大家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还是有个大胆的,“队长,我们也要去窑上当工人!”
“谁说了要当工人呢?”
工人这个词儿在村子里也算是高人一等。
“大家都在传呢!”
“好了,回家吃饭,然后去地里干活,如果需要队里肯定会直接找你们的。”
“不中,会计都想去当工人,说是可以开工资的,我们也想去!”
“就是,在家里干活一天还挣不到一毛钱呢!”不知道谁发了一通牢骚。
“我把话撂在这儿,谁要对咱队里不满意,好哇,你们可以自动脱离队里,自己出去给人家当养老女婿,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你们的日子比别人好了多少?我说一句,赶紧回去听发财叔派活儿,否则,就算是有机会,也不会给的!”
姜水清把这些小子们吓住了,如果队里不让去煤窑上,又不给派活儿,那就麻烦了,回家肯定会被老爹痛揍一顿,所以大家开始往后退,直到出了廖家的大门。
姜水清知道不能在家里呆了,这天才刚刚亮,就被人堵住了门,要是白天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找他说情呢。他穿好衣服,随便擦了一把脸,提个提包就出了院子,岳母还说,“水清,不吃早饭了?”
水清也没有回答,岳母没听到,可是水清的步子迈得又大又快,他踏着初秋的薄雾,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去煤窑上了。
说是躲到煤窑上,也可以,不过,这样说也不完全正确,毕竟姜水清本来就要到这里来,要和厉逹坐下来好好谈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必须把老底儿给厉逹交代清楚,毕竟厉逹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这里待着的。
“队长,今天这么早,赶紧点,刚刚开饭!”还没到窑洞门口,那些煤黑子就端着碗从伙房出来,给水清打招呼。
“嗯,今天做了啥好吃的,挺香呢!”水清问一句。
“对呀,看来队长还是挺有福气,今天早上我炒菜的时候放了一点油,就一点点,还被你闻出来了!”厉逹陪着笑,出来说。
“好吧,等我放下包,给盛一碗!”
很快姜水清盛了饭,出来和大家一起蹲在窑洞前头,呲溜溜喝着粥,同时也在海阔天空地侃大山。
“队长,人家说外国的煤窑根本不用人挖煤,都是机器,这是真的吗?”有人这样问。
“我没见过,不过我知道欧洲国家,也是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一百年前,都会制造火车,那说不了人家煤窑里有火车也不一定!”
“如果有一天咱们煤窑也能通火车,那就好了。我们挖的煤也不用提升到地面上,直接拉走,多省事儿!”另外一个煤黑子接住话头说。
“我敢肯定,只要外国有的,说不了将来咱们也会有,也许到那时候肯定就会叫个洋火车!”
“厉逹,你真能瞎吹,火车就是火车,咱们国家也不是没有!”姜水清听到大家的闲聊觉得挺好玩的,不过,到底国外的煤窑是什么样子,他还真是好奇,心里就想,妈妈不是要出国考察吗,不知道可不可以让妈妈打听一下人家的煤窑是不是机器挖煤的。这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等他喝完粥,已经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姜水清先是陪大家一起下到井底,这是他的习惯,每次来只要可能,他都要井底下看看,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和煤黑子在一起,自己才是这个煤窑的头头。今天也一样,到井下看了,他还觉得满意,就跟厉逹说,“井下这一块儿,谁最熟?”
“我呀!”厉逹笑了。
“我说是除了你。”
“那就是小三了!”
“你是说晓芬家的那个弟弟吗?”
“对,那孩子虽说年龄不大,可是脑子特灵活,干活肯动脑子,我敢说要是多干几年,肯定比我强!”厉逹真是实在,从来不会贪功。
“那好,你今天下班领他过来见我,一起。从明天开始,他就是井下的班长。”
“那我呢?”厉逹知道会是好事儿,可是队长没有亲口说出来,他心里还是不确定。
“你说呢?担心没事儿干嘛?”
说着,两个人上来,姜水清就把整个煤窑改制成煤矿的计划说了,厉逹听了恍然大悟,过去也偶尔听两嘴,可是从来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动作,同时厉逹也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他很清楚,姜水清是队里队长,就算是改制了,带个矿长的帽子,那他也不会天天待在这里,那么煤矿的日常管理都会落在他的肩上,所以说,他还是挺紧张的。
“咋样?你先联系人,把地面这一块儿好好规划一下,我马上就去找钱,一旦资金到位,咱们就大干一场!”
“姜队长,那不是要用好多人吗?你刚才说每个月发工资,发多少呀?”厉逹到底是细心人,这些事儿姜水清还真没有考虑过。
“你说呢?”他把球踢回给厉逹。
“我说吧,毕竟不管怎么改,都是生产队里的煤窑,总不能在这里干活的人和队里的人差距太大了,否则大家都要过来,那可怎么办?”
一句话,让姜水清明白了,原来船是在这儿弯着,难怪连队里的会计都想过来下井。不行,他必须尽快弄出个制度,否则接下来一百多男劳力,都要围着他下井的时候,他可怎么给大家解释呀。
“城里人工资也就是二十几块钱,我也算过,咱们队里每天下地男劳力十分,到了年底最多也就是相当于一毛二分钱,加上分红,也不会超过一毛五,那一个月三十天,也就是四块五。今年要是烟叶棉花收成好,加上煤窑这一块,怎么也超不多过一毛八,你算算,一毛八,三十天,那就是差不多六块钱。”
“队长,这样算也对,也不对,咱们下煤窑的劳力 怎么也是有技术的,每天工分不止十分,有的是十二分,有的十五分,最高的还有二十分呢!”厉逹提醒说。
“那咋弄,你也想一下,给我一个意见,看看到底一个月多少工资合适?”
“要我说,怎么也得十五到二十,否则你知道井下的情况,说起来要发工资了,这些人争着抢着要来煤窑干活儿,以前为啥不来呢?还不是这里条件太恶劣,井下危险太大,谁不怕把小命给葬送了,要是那样,就是再多钱还有啥用?”
姜水清知道这些情况,只是他需要时间静下心来好好设计一下这个工资结构,既让队里的人心服口服,也让下井的工人得到实惠。
他一个人爬到了山上,快要到顶的时候,他回过身来,看到远处的村落,他笑了。这一刻,他是在笑魏队长,上了一个大当。这座山从此永远就成了他们队里的财产了,再也不会有人来跟他们争这些地下的资源了。
在山顶,找了一个又光又亮的大石头坐下来,他开始静心考虑这些煤黑子的收入和队里劳动力的收入,想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干脆,不想了,他觉得这种事儿似乎不是他的优势,应该找一个像会计那样的人,说不了一下子就可以算出来一个结果。
他准备下山,山顶再安逸,总不是久呆的地方,偶尔心里烦上来看看还不错,如果每天都呆在这上面,没有一个人交流,寂寞就会把人折磨到死。他站起身,突然发现煤窑井上黑压压的一片人,他就觉得血液往上涌来,他第一反应是出事故了。他下山的时候,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可是他必须尽快赶下去,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就算是透水瓦斯,也总是要面对的。这个他很清楚,从上煤窑来的第一天,自己岳父就已经说得很明白。
到了山腰,他看清楚了,看样子那群人不像是发生了事故,他看到了厉逹跟那些人指手画脚地在说些什么,一点没有着急的样子,这样姜水清才觉得心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