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水清在这里被关了一天一夜,连有个人来问一声的都没有。他也曾经声嘶力竭地喊过,可是没有用,附近他听不到任何动静,除了鸟叫,就是半夜里的虫鸣。可是他开始感觉到渴了饿了,肚子咕噜噜地给主人提意见,你这是咋了,怎么到了时候不提供粮食了呢?一天多了,一滴水也没有,这怎么能行?要是平常忙,按理说一天一夜不吃饭也不会觉得特别饿,可是在这里,黑乎乎的大房子里,他没事儿做,除了感受外面的动静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去想的。
又是一个晚上,天亮了,有了脚步声,咔哒一声,外面的门开了,有人进来,也含混看不清,只听他说,“水,窝头,搁这儿了!”
“同志,这是哪儿呀,我为什么要被关在这儿呀?我要找代主任,我要找县里的荆书记!”
“你就是找老天爷也没用!”来人虽然口气很冷峻,可是也不是很敌意。
“你知道我是犯了啥事儿,总得给我说一声啊,要不村子里一帮子人见不着我回家,还不得急死?”
“算了,你还是顾住自己吧,你们村子,我估计你是回不去啦!”
“村子出事儿了吗?”
“我也不知道。你也别问了,说多了我犯错误,我丢了饭碗,你也不能给我!”说着人家走了。
到了第四天,终于有人过来,是好几个人,姜水清知道其中一人就是平常送饭的,大概这个人就是一个看守,另外三个人大概是来问情况的。
“姜水清,你说吧,你们村子里故意伤害工作组人身安全的事故是不是你带头组织的?”有个看样子像是一个正式国家干部模样的人问。
“我怎么知道?我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蒙了头,带到这个地方的,我还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呢?”姜水清实话实说。
“你老实点儿!你们村里的干部都交代了,就是你带头策划了这个动乱,弄好了,你就离开了,给人创造一个假象,好像你不在现场的样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另外一个人,大概是部下,说话挺傲慢的。
“你们既然说我们队里干部交代了我是事件的组织者,那好说,把这个人带过来,我当面对质,我很想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姜水清听说生产队里还有人揭发他,他第一时间就考虑会是谁呢?他排查了一遍,除了郝发财,估计也就是毛孩儿叔了,别的人呢不应该呀!
“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想叫来对质就对质了?现在就看你对组织的态度了,老实了,认真交代你违法乱纪的行为,我们可以为你向上面多做解释,从轻发落,要是不老实,我们直接把你交给拘留所,你就等着吃牢饭吧!”
姜水清心想,要是你们有胆量把我弄进拘留所,还用等到现在吗?可是到底具体情况是啥,他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他就想,算了,看来这些人也只是打打嘴官司,还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等等看,只要你给老子每天几个窝头,饿不死,总有一天会放老子出去的,那时候再弄清状况一点不难。于是他就开始保持沉默。
这帮人见到姜水清不再说话,也无所谓,你不说,我们就撤,回去交差!
又是一天,换了一班人,情况和前一天差不多,只是看样子级别高了一点,这一次,无论你问啥,姜水清就是一口气不吭,你总不能撬开我的嘴吧?
无功而返。
到了下午,有个人过来,这让姜水清喜出望外,来人正是李桐。
“水清,对不起,我来晚了!”李桐小声说。
“这是什么话,我住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狗屁话,你闻闻,这种恶臭味儿!”
“李桐,你不觉得这也是一次很好的经历吗?”姜水清开玩笑说。
“你真的就不担心事情弄大了吗?”李桐认真地问。
“李桐,咱们是哥们儿,我知道你不会出卖我。再说了,我也没啥东西可以让你出卖我的。到底我犯了啥事儿?”
“难道你还听不出来吗?你们村里人打了工作组的人。你们村这几天有几百人到公社到县里去闹事儿,有个头头叫什么毛孩儿的,也被抓了。还有别人,我不记得,反正好几个,后来又给放了,事情闹得很严重。昨天不是专区也来人了,不是还当面来问你,可是你啥话也不说,可惜了,这些人是可以信得过的。”
“你这家伙,怎么不早一天给我一个信儿呢。接下来他们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能来,还不是通过我家老爷子的关系,过来看看你。我估计,要不了几天,肯定上面得有个说法,否则这样的事儿,惊动省里,惊动中央都是有可能的。”
“李桐,你出去能不能给我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不要操心,就说我没事儿,很安全。特别是这事儿别让我妈知道。”
“打电话肯定我不敢,弄不好会出事儿的,万一你们那里的电话被监听了,我不是自找麻烦。等我看看,找个理由亲自过去走一趟,看看情况,找个机会,给你透个信儿!”
李桐走了,姜水清心里有了数,不就是他妈的打伤了几个人吗,还能说老子是现行反革命不成?只要老子坐得正行得端,老子不怕你们这些混蛋!
到了第七天,突然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根据姜水清判断,听声音不像是一辆车,至少是两三辆。门开了,这一次没有再立即锁上,有人进来,客气地问,“你是姜水清?”
姜水清只是点点头。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姜水清一愣,怎么扯到了自己父亲身上,就马上说,“同志,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儿跟我爸爸没关系。”
“回答我的问题!”那人慈祥而又威严,口气不容争辩。
“姜洪!”姜水清直觉这个人不像是坏人,跟过去过来的人都不一样。
“你母亲的名字?”
“田茗!”
“工作单位?”
“谁的?”姜水清问。
“田茗的。”
“鼎州市外经贸委副主任!”
来人笑了笑,“不是副主任,是主任!”
说罢,一挥手,姜水清就被扶了出来,虽然他这些天没怎么受到威胁,可是长时间待在一个昏暗的地方,突然之间到了外面,他觉得阳光太刺眼,不能适应。他被扶到了车上,并且专门坐在一个座位上,他看到这是一辆比较豪华的汽车,恐怕县里也未必有这样的汽车。他望了一眼车窗外面,这里原来是一个暂时没用的打麦场仓库。
汽车开动了,一路上,飞驰电掣,进了鼎州,听到司机轻声问了一句,“主任,直接去省二招吗?”
“对,领导在那里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