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的问题还真是难倒了姜水清。生产队里的年终分红一天都不能再拖了,眼看就要到了春节,大家伙都在等着领钱置办年货呢。姜水清想从其它地方挪用一些钱过来,可是考虑到过完年各个公司的经营情况,既是挪了资金,也只是暂时的,过完年还要想办法把钱还回去,否则那家公司的营运也会受到影响。再说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就是今天打款,真正到账也需要一周的时间,这样不就是年三十了吗?
姜水清最后做了一个决定,动用自己手中用娘的名义存起来的那笔钱。除了一小部分是当年岳父的抚恤金之外,大部分都是廖平给娘的养老钱。过去给了五次,其中三次被大姐给取走了,只有两次姜水清在家碰上了,就取出来放在了这个账户上。这一次廖平回来也没空手,一下子给了五千美金,折合成人民币就是四万多块,娘听说了,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让水清不要对外人讲。有了过去的经验,娘也学精了,她担心无论哪个女儿知道她手中有这么多钱,整天就会惦记上了。
说实在的,今天的姜水清对十万八万块钱已经不是很在乎了,可是那些钱大都是账面的,或者是货物,根本没法解决实际困难。所以他就拐去了银行,狠狠心,就把这些钱全部取了出来。
他前脚进家门,后脚毛孩儿叔和廖会计就跟着进来,大家相视笑笑,谁都不说话,谁都知道是啥事儿。
“说吧,需要多少?”姜水清进屋关了门,问。
“去年按人头是每人两百,今年按理说应该多一点,要是真的资金紧张,至少还得两百吧?”毛孩儿叔先说。
“两百恐怕不成,”廖会计马上否定,“这两年单干户好像打粮食多了,咱们队里不少人羡慕,我统计了一下,今年大概又少了百十口子人呢,如果我们不多发一点怎么能体会出我们生产队的好处呢?”
“又走了几十户?”姜水清大吃一惊。
“对呀!”
“那怎么没给我提起过呢?”
“你不是总忙吗!这些人眼红人家单干户,觉得那样可以更自由,还可以打不少粮食,我觉得就是想留也留不住,干脆愿意走就让他们走算了!”毛孩儿解释说。
“这可不行啊!如果是三百多口人,估计除了咱们姓廖的家族,也没剩几个外姓人了!”姜水清心里算了一下。
“反正一大半是廖家的!”
姜水清沉默了半天,他做了一个大胆的提议,“这样,今年我们每人五百!”
“队长,你不是说煤矿上经营很困难吗?”会计就是会计,不管是针对哪里,都会先考虑经济问题。
“困难是困难,但是咱们不能让队里边的人心散了。”姜水清提高嗓门说。
“那可是要不少钱呢!”廖会计觉得姜队长这是脑子热了。
这时候姜水清也在算账,他仔细捉摸了一下,要是这样他带回来的现金根本就不够,可是他主意打定,不能反悔,就说,“毛孩叔,你打个电话给厉逹,让他立马过来一趟!”
谁都知道姜水清的决定就是大家的决定,既然他下定了决心,就是多少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不过,毛孩儿心里特别高兴,按照水清的这个决定,他家今年可是要发大财了。
厉逹很快就到了,姜水清当着毛孩儿和会计的面说,“厉逹,你赶紧的,从你们账户上想办法提出来五万块现金,我有急用!”
厉逹愣了一下,本来还以为是姜队长回来了,要召开什么会议,没想到竟然是要钱。可是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听姜水清指示,根本不考虑这个做法是对还是错,或者说在他的概念里姜水清从来就没有错过。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今天吗?”
“对,越快越好!要不要开我的车去!”
姜水清能够这样说,肯定是很急,不过厉逹没有开姜水清的车,一是他有点不好意思开队长的车,二是他还嫌姜水清的破车丢人呢。
生产队里发钱了,每家每户从会计那里出来,都是喜气洋洋,好像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似的。好多人家里都是四五口,多的七八口,随便哪一家都能领上几千块,你说能不高兴吗?不要说在这个偏僻的山沟里,就是在大城市几千块也是一大笔收入呢。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方庄村,甚至周围的村子有亲戚的,也都到方庄村打听虚实。这件事儿甚至惊动了荆可,他也打电话问姜水清事件的真实性。
这个年可是热闹了,手里有了钱,就会显得特别大气。姜水清通过毛孩儿叔私下给每个男人一个警告,说是一旦发现谁家男人又去赌博了,甚至被逮住了,那么不光今年发的钱要退回来,就是明年也不能再从生产队里分红了。别说这个警告还真起作用。不能去押宝了,这些男人闲着没事儿干,就把那些喜欢打球的弄到一块,消耗用不完的力气。年轻一点的,手里有了钱,就到处显摆,招摇过街,忙着相亲。
按说姜水清家里不存在这些问题,可是大年三十这几天,他家里就没有断过人,特别是那些脱离了生产队刚出去单干的家庭,赶紧回来求姜水清。首先他们承认自己眼光太近视,然后就是哭哭啼啼,说是跟着生产队也这么多年。可是不管这些人怎么说,姜水清就一句话,生产队里的事儿去找毛孩儿叔。大家都知道毛孩儿叔不是好说话的人,要不是他们被毛孩儿叔给骂出来,也不会到姜水清这里来求情。
已经三十晚上了,总算是该消停一下了,当大家坐下来吃饺子的时候,吴凡圭来了。姜水清见到吴凡圭,还以为是带着他儿子过来送礼感谢的,赶紧起身让位置,劝说在这里吃点饺子,可是吴凡圭就是不吃,说家里已经包好了,等着他回去吃呢。
“凡圭叔,这么点事儿,就不用你专门过来,吴勇在城里干的不错。”姜水清就有点送客的意思。
“姜队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吴凡圭显得很腼腆。
姜水清知道这个老实人有话讲,就一起出来堂屋,进了自己的房间。
“遇到难事儿啦?”姜水清问。
“也不是啥难事儿。就是你们队里过年不是分了好多钱吗,我那里的社员不愿意了。说是同样都是集体同样都是种地,为啥你们可以分钱,我们就不能?不少人就闹着想分家。我捉摸着,这样子也不是办法,就过来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下决心把我们队合并到你们生产队里!”
“这个呀?”姜水清为难了。过去他也知道吴凡圭三番五次地要求合并,可是当着姜水清的面求情还是第一次。首先姜水清很同情吴凡圭的境遇,同时也很赞成他的眼光。一个普通农民能够认识到人多力量大能够办大事儿的道理,真是了不起。可是合并不是一件小事儿,就是队干部几个人同意,可是社员们怎么想呢还不清楚。然后还有大队还有公社会不会批准呢?“凡圭叔,你的想法我知道了,你看现在大过年的,我们也不好做个决定,你要是不着急,我们等过完年,大家坐下来,好好筹划一下!”
“姜队长,那就是说你同意了?”吴凡圭十分高兴,站起来就要作揖。姜水清赶紧拦住,按照村子里老乡的辈分,姜水清是晚辈,怎么敢让长辈给自己作揖呢。
吴凡圭走了,廖朤进来,“赶紧的,饺子都坨在一起了!”
“喂,你给老四说说,让他们晚上回家住去!”姜水清利用这个机会赶紧交代一声。
“要说你说,你不是一家之主吗?!”廖朤根本不接他的茬儿。
姜水清知道尽管他在家里有地位有威望,可是关系到儿女私情的话,他不好意思当着面给老四说去,况且建忠也在这里。
这个年三十还是很热闹,家里多了个男人,好像多了好多人,打打闹闹,持续到很晚,才算是告一段落。正准备进屋睡觉,有人敲门,姜水清就问了一声,“谁呀,这么晚了?”
“水清,开门!”听口气很气势,就想回自己家一样。
姜水清没听清是谁,还是走到门口,带点愠怒,打开门栓,使劲拉开一扇门,没想到外面的人手拉着大门的门环儿,姜水清用力过猛,一下子那人带了进来,要不是姜水清扶住,差点儿就栽倒了地上。
“你这孩子,这么用力干嘛?”
“长顺叔,没想到会是你呀。这么大晚上的,你来这儿干啥?”姜水清有点坏,明知故问。
“你说干啥?我们家儿子儿媳妇呢?出来,大年三十不回家,你们想干啥呢?”
建忠知道爹来了,也就披了大衣出来,“爹,你回去吧,廖静都钻被窝了!再说了,俺哥俺嫂不是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