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墓，田茗还是止不住问了自己儿子，“这么大的事儿，你通知你那个小妹子没有？”

姜水清心里嘿嘿儿笑笑。他知道在墓地妈妈就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就是不说出来，让人猜心思，姜水清也清楚自己妈妈这是担心将来她离世了，和爸爸埋在一起，可是还有那个川中来的女人呢？这是她心里的一个结，想打也打不开，想碰也碰不得。“你就别管了，我都安排了！”

“到时候那女人也会一起过来吗？”话头挑明了，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杏儿那么小，你说人家不来能行吗？”姜水清故意逗自己妈妈。

“真的要来吗？这可怎么办呢？”田茗着急了，嘴里不住地在唠叨着。

“妈，够了，你说到时候Liz叔叔会不会也过来呀 ？再说了，刚开始我见了Liz叔叔不也是挺反感的吗？我爸已经离开了人世，你就不要再计较了。”

因为云霓和云端要回去上学，最终姜水清还是把下葬仪式提前了两天。根据原来计划，姜水清是要飞到深圳去接了杏儿过来，然后再送回去，可是到了头一天早上，他接到景晴的电话，说是她会安排杏儿用飞机上的一项未成年人邮寄服务，只用姜水清亲自到鼎州机场接人就行。姜水清不知道航空公司还有这种服务，于是就详细问了邮寄儿童的每一个细节，最后他相信没有问题，才在下午去了机场，接到杏儿。见到姜水清，杏儿对他没有了多少印象，不过经过介绍，杏儿似乎天生和这个哥哥有一种亲密关系，很快也就熟悉了。在这里的三天里，她一直是寸步不离姜水清身边，就连晚上都要睡在姜水清的屋里。

这几天田茗最为高兴，她见到杏儿自己过来了，心情好了很多，她知道那个年轻了十几岁的景晴不会来了，这样也就不会尴尬。不过田茗作为母亲，对待杏儿像是对待自己亲生女儿一样，吃的用的，都优先满足这个小姑娘。

“妈，你这样对待杏儿，我都有点吃醋，我和哥哥小时候也没有见你这么亲呢！”水红佯装生气。

“那时候妈年轻，家里条件也不是那么好，对你们也亲，只是在心里！”田茗就笑笑。

“不是妈妈偏心，是杏儿妹妹实在太漂亮了！”廖朤就在一边帮助妈妈解围。这些年她跟着田茗过日子，基本上成了田茗的一个照片，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尊敬这个婆婆，当成亲娘对待，她也知道在遥远的异国他乡，除了这个婆婆之外，别人也没有可以说知心话了。

而三个晚辈，姜云霓姜云端，加上禹大宝可就是没有那么好哄的了。他们最先给出的反应就是坚决不叫小姑和小姨，甚至在禹大宝的鼓动下还称呼她小妹妹，这让杏儿很不爽。已经上小学的孩子，对于家里的辈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对于家庭成员的关系虽说很难分得清，但是她知道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是跟那个照片上的爸爸有着亲属关系。当她心里很难过的时候，她就说粤语，让这些孩子们听不懂，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来到墓地的这一天，姜水清打印了几张自己儿子的照片，妈妈田茗一直装在口袋里，她要亲自给这个生前不承认她的男人说，他们终于有了个孙子。说这话的时候，所有在场的大人们都流出了眼泪。

下葬仪式很短，也就是二十分钟时间，骨灰盒被密封在一个青石板做成的石棺里，然后封上盖子，最后是揭开早已立好的墓碑。按照辈分磕头行礼，最后燃放鞭炮，烧纸上香撒酒，也就算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从此，这里就成了姜家的这一支人脉的祖坟。等到所有程序都走完了，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云翼忽然指着墓碑说，“奶奶，你看这里，爷爷旁边怎么会有两个空位？”

廖朤听到，赶紧过去拉云翼，可是已经晚了，她看得很清楚婆婆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可是很快又白了，“乖孙女，等你长大了你问你爸爸，他会告诉你的！”

一句玩笑话，算是解脱了尴尬。

可是这个时候下面上来好多人，密密麻麻，老远就能听到有人呼叫姜水清的名字，“姜总，等等，我们来了！”

姜水清定睛一看，天哪，走在最前面的是厉逹他们，生产队的几个干部，随后就是公司的中层领导，在后面是上百号公司的员工，浩浩荡荡，姜水清走上前去，“厉逹，你们怎么来了？”

“姜队长，你家的事儿，也是我们队里的事儿，你不能不通知我们呀！”说完，他带领那些村干部，分批在姜洪的墓碑前行了三鞠躬礼。

这些人还没有离开，李桐也赶来了，虽然人数不多，可是姜水清见了还是相当感动，因为陪着李桐过来的还有他父亲，这个从前的李县长，见到姜水清就拉住手，不停地摇晃，一句话不说，那种感慨和歉意都包含其中。老人家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姜水清早已经把过去那些不快忘到了脑后跟去了。

这么一折腾，姜水清又在墓地多待了一个来钟，等他下来山到了自己车子旁边的时候，田茗走过来说，“走吧，我们回去，我和杏儿坐你的车！”

于是大家上车，回到城里用餐，这么多人来行礼，怎么也要管人家一顿饭呀，这是最起码的礼节。事实上，来之前这些事情厉逹已经让小川做了安排。

汽车发动，田茗就笑着问儿子，“Tracy是谁？”

姜水清听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稍微想了一下，觉得妈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问起来Tracy呢？难道是Tracy在巴黎见到她的时候说起了什么？于是就从容地反问，“妈，哪个Tracy？”

“难道你认识很多Tracy吗？”田茗也不给自己儿子机会。

这时候杏儿也插话说，“我们班上也有两个叫Tracy的！”本来那母子两个在逗心眼儿，可是被杏儿这么一说，车里面反而被笑声充满了。

很快到了县城，妈妈和杏儿下车，姜水清下意识地去摸自己手机，才发现不在衣服口袋里，赶紧去找自己的手提包，他心里明白了，手机在这里，手提包被妈妈提到山下的。当着妈妈的面，他没有立即去打开手机查看里面的来电记录，直接陪大家伙儿进餐厅用餐。

清水公司的老总在这里请客，整个场面相当隆重，本来下葬是一个沉闷的事情，可是如今下葬完毕，倒是成了一个聚会的机会。村里的干部一方，公司的经理们一方，开始敬了姜水清和他家里长辈以后，接着就是大家相互敬酒，还好，事先厉逹已经打过招呼，这些人没有过来纠缠姜水清，那么他们这一桌一直比较平和。

等到他们吃完了，可是那边吃饭喝酒的正在兴头上，姜水清无奈，就把家里人都安排在酒店，先住下，只有第二天早上一早回到鼎州去。

姜水清返回来也加入了战队，他一会儿是村子干部这一队的，一会儿又成了公司经理们这边的，反正这样变来变去，最后他也喝多了，被人扶着送回了酒店。

当姜水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去洗手间冲个热水澡，完全清醒了过来。他看看屋子里没有小妹杏儿，有点着急，后来一想，杏儿肯定跟着妈妈呢，也就放心了。这样他才算是有机会打开手机，他发现，上面有无数个未接电话，几乎都是Tracy打过来的。姜水清再次看看时间，确实是太晚了，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打过去。后来他发现还有刘冰儒发来的短信，就看到了一条，“姜县长，怎么不接我电话？那个接电话的女人是谁？是廖朤吗？”

姜水清陷入了沉思，说好了自己回来以后会主动联系她的，怎么这个时候她这么着急找自己呢？既然打了这么多电话，肯定是有急事，可是这已经过去了十几个钟头了，就是再急现在已经成了过去式。不过，他也很纳闷，自己跟这个刘冰儒除了有些感觉之外，其它方面几乎没有什么接触。那么她火急火燎地找自己到底会是什么事儿呢？

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不得要领，姜水清只有熬到天亮再说，没有别的办法。

到了两三点钟，姜水清再次进入梦乡，就在他混混沌沌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手机响了，他急忙摸起手机，放在了自己耳朵旁，就听到对方再说，“姜水清，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这个时候的姜水清有点迷糊，不清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梦外，正在考虑如何回答问题的时候，房间的门传来咚咚的响声，姜水清就说了一声，“稍等！”他起来去开门，见到妈妈拉着杏儿，说，“赶紧的，杏儿醒了，说啥也要找你呢！”同时妈妈也给杏儿说，“你看看，你哥哥不是在吗？”

姜水清把杏儿领进来，让她钻进被窝，自己就坐下来继续接电话，“Tracy，对不起，刚才是我妈妈敲门。”姜水清解释得很清楚，他不想继续误解下去。

“说，昨天是怎么回事儿，不会也是你妈妈接的电话吧？”今天的刘冰儒一反常态，和过去温柔的她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