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玉昭阳难得地起了一大早,跟着长生一路来到北山下的梅林。
梅林中有一处白玉亭子,四下垂着珠帘,中心的地面铺就着柔软的绒毯,一方矮桌摆在其上,鎏金飞鹤的暖炉早已将里面烘的热乎乎的。
玉昭阳刚一进来,就看见棣恒正半卧在厚厚的白色毛毯上,宽大的紫衣软袍松散地铺在地上。他一手支头,微眯着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小憩。
玉昭阳看着他那张清冷中带着绝艳的脸,感觉就像是此时亭外清雪中绽放的红梅,只要看一眼便会觉得惊艳。
棣恒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玉昭阳的视线,慢慢睁开了眼睛,抬眸向她看去,“怎么才来?腿残废了走不了路?”
玉昭阳脖子一梗,刚才看到的美景只觉得顿时碎成了碎片。
马车都被你独用了,她就两条腿这么在雪地上走过来的,他还嫌慢了!
她咬着牙笑道:“侯爷若是不说话,想必还会招人喜欢些。”
棣恒挑眉道:“本侯要招人喜欢做什么?”
玉昭阳又是一噎。得,当她没说。
棣恒坐起身,敲了敲桌子,“过来看看,这些东西认识吗?”
玉昭阳坐下看着桌子上摆放好的各种茶具,摇了摇头道:“见过,但不认识。”
“那你记好了。”棣恒说着,把桌子上放置的风炉、交床、竹荚、罗合、水方等二十三件器具的用法讲了一遍。
玉昭阳以往喝茶只为了解渴,还是第一次知道泡茶竟有这么多的门道。
听着棣恒用平缓又好听的声音慢慢讲着,玉昭阳的心境从一开始的不耐烦慢慢平静了下来,甚至还觉得颇有趣味。
“侯爷,我已经记住这些器具的用法了,下面可以开始泡茶了吧?”
“不过刚开始,急什么?”棣恒瞥了她一眼,挑眉道:“若是想要泡出一壶好茶,光是知道器具的用法,还是远远不够。从水质、茶叶、煮水的时间到茶具的选用都至关重要。首先是水,昨日你泡茶用的可是井水?”
玉昭阳揉了揉脑袋,撇嘴道:“没错,有什么不对吗?”
棣恒道:“自然不对。这煮茶的水,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最次。你用井水泡茶,自然是会带着涩味,滋味极差。”
玉昭阳闻言,无语道:“什么井水泉水,不都是水吗?差不多吧。”
棣恒听完就用扇子敲在了她的脑袋上。
玉昭阳捂住自己脑袋,怒道:“棣恒,你打我做什么?”
棣恒道:“做我的人,就不能用’差不多’这三个字。若要做,就要做最好的。记住了吗?”
“行行行,真是毛病多。”玉昭阳看着外面的冰天雪地,道:“可是这会儿,我从哪儿给您老人家找泉水过来啊?”
棣恒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两支竹荚,一支递到玉昭阳手中,道:“拿着。”
玉昭阳愣愣地看他,目光带着不解,“拿这个做什么?”
“采雪。”
“采雪?”
棣恒像是看傻子似的看她,“冬日饮茶,自是要取雪水,才是应景,这都不知道吗?”
玉昭阳跟着棣恒从台阶走了下去,看着脚下的落雪,忍着想打人的冲动,拧了拧眉头,“可是侯爷,这雪落在地上不就脏了吗,还能用吗?”
“落在地上的雪,自是不能用了。”棣恒瞥了她一眼,缓步走到梅树前,用竹荚轻轻在梅花上碰了碰,上面的碎雪便簌簌地落到了壶中。
玉昭阳眨了眨眼,像是第一次见到,惊喜道:“还可以这样?”
棣恒转头见她一脸呆呆的模样,忽而一笑。
“采雪自是要取花上的积雪,看明白了吗?”
玉昭阳措不及防地被他这忽然的浅笑撞入了眼中,微微一愣。
“怎么了?这么看着本侯做什么,不想采?”
“没、没什么。”玉昭阳胡乱晃了晃脑袋,走到梅花前面,学着棣恒的动作,轻轻敲了敲,碎雪呼啦啦地落在了壶里。
洁白的落雪从艳丽的花瓣上噗噗落下,就如同冬日最美的景致在这一霎那,忽而闯进了玉昭阳的心里。
玉昭阳惊喜地转头一笑,如春花乍然绽放一般,映入棣恒的眼中。
“侯爷,是这样吗?”
棣恒看着她脸上生动明媚的笑意,眸光微动,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不多时,碎雪便盛满了半壶,冬日的冷冽夹杂着未散的梅香,从壶中飘逸而出,轻轻一嗅便觉神台清明。
采完雪,两人便转身回到亭中坐下,桌前早已被侍从摆好了几种色泽、形态几乎相同的茶叶。
玉昭阳看了一眼,问道:“怎么这么多茶叶,我们现在是要做什么?”
棣恒答:“鉴别茶叶。”
“鉴别茶叶?”
“嗯。虽然很多茶叶看起来相似,但是却因生长环境、产地各有不同,口感也会天差地别。另外还有些以次充好的,但是表面上看起来却是相差甚微。”
玉昭阳皱着眉头 “可这么多这要怎么看?”
棣恒挑眉道:“单从表面,你能看出什么?”
玉昭阳闻言,眼睛凑在几碟茶叶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忽然恍然大悟道:“表面上虽然相似,还是有差别的。”她从里面挑出两种,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物般,惊喜道:“比如这两种茶叶,一种表面平整,另外一种就有些皱缩,而且色泽上也有轻微的不同。一个偏黄,一个偏黑。”
“能看出差别来,还算是有些长进。”
“那是。”玉昭阳因为棣恒这一句肯定,不免有些得意。
“不过,单从这些来看还远远不够。”
玉昭阳一噎,转眼看他,“那侯爷倒是说说要怎么才能看出来?”
棣恒看了她一眼,幽幽道:“小侍女,这就是你请教的态度?”
“我、我就这......”态度!
话到了嘴边,后面两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玉昭阳被他这么一看,发自骨子里的发怵。想她玉昭阳纵横江湖这么多年也没怕过谁,如今却偏偏怕这么一个美人,还被他拿捏着反抗不得,当真是没脸回玄门见她那些师兄师弟了!要是被他们知道她这副德行,估计得嘲笑得她几年翻不了个儿!
“你想说什么?你就这什么?”
“我、我说错了,我重说。”玉昭阳咳了两声,厚着脸皮道:“如此晦涩难懂的学问,还请侯爷不吝惜赐教!”
棣恒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道:“辨别茶叶好坏,色、香、味缺一不可。先说茶汤的颜色,茶色以白色为贵,泡出来的茶汤,青白色则要比黄白色要好很多。”
玉昭阳一愣:“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