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坊作为蒙都城最大的胡商酒楼,装潢和品格都极为华丽高调,大到琉璃瀚如星海,建造以香檀铺面,小到夜光杯盏,象牙为箸。
更妙的是,在大厅中央有一处水面,水面上有一处高台,漂亮的胡姬踩在台上,不断地旋转出妙丽动人的舞姿,配合着乐器的清音和水流,让观者久久痴迷。
这夜,整个庆安坊都被人整个包了下来,大厅之中里里外外坐了不下三十个人,其中各色小厮站在身后,随时听从吩咐。
除了歌舞,李贺今日还叫来了不少陪侍左右的胡姬。佳肴美酒,美人相伴,好不享受。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美人在侧。
比如说坐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垂头丧气,一脸苦闷。整个人身上都透着浓浓的衰气,脸上大写一个苦字。
左右的同僚似乎也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全然如空气一般的人物。
玉昭阳微微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去,坐在了他的旁边。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随后又通红着脸往后挪了挪。
玉昭阳蒙着面纱,微微含笑道:“小郎君怎么这般反应,奴家有这么可怕吗?”
那人连连摇头,一脸的无措:“没、没有。”
玉昭阳道:“那我,能坐到你身边吗?”
那人浑身僵硬,然后点了点头,道:“能、能。”
玉昭阳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酒,道:“不知郎君尊姓?”
那人道:“我姓潘,潘清。”
玉昭阳点了点头,道:“潘公子,方才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呢?如今李将军开设庆功宴,还宴请了您来,您该高兴才是啊。”
潘清苦笑道:“他请我来,不过就是想让我难堪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玉昭阳挑了挑眉,道:“哦?这话怎么说?”
潘清本就一肚子苦水,此时有人想听,况且还是个无关紧要的胡姬,自是不用怎么避讳。
潘清叹气道:“还不是觉得我能力不行,空占了个副右将的名号?不过也怪我不争气,先前接连给出的几条谋划,都没什么用。反倒是元成他们强打猛攻的,竟把这蒙都给直接拿下了。”
玉昭阳笑道:“原来公子竟也是副将!不过我想,他们兴许是碰运气吧?”
“你也这么觉得?”潘清道:“对于齐王,我也了解些,他机敏聪慧,谋略极高,所以即便是要攻城,也要从长计议,至少经过些深思熟虑才好。因为一旦打草惊蛇,只怕会引起齐王警觉。所以我提议,先派暗探打探军情,然后从中拉取暗线。这理应不会出错吧?”
玉昭阳点点头:“虽奴家不太懂这些事,但公子的思虑应该是对的。凡事,还是要谨慎些的好。”
潘清看向她,问道:“你是一直在这蒙都里吗?”
玉昭阳点头道:“正是。”
潘清道:“那你对这次得战事怎么看?”
玉昭阳摇了摇头,有些茫然道:“奴家不过一个胡姬,对这种事实在是……”
潘清道:“你但说无妨。反正这附近也没什么人。”
玉昭阳想了一会儿,道:“这战事来的突然,其中原委奴家也不太明白。只是,奴家住在蒙都城许多年了,知晓蒙都的防御可谓是固若金汤,守卫的士兵也皆是精卫。因而便有些奇怪,不知怎的不过两天,蒙都就被攻下来了?细想一下,也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潘清笑了一声,道:“固若金汤,未必吧?”
玉昭阳眸光一闪,“公子这话何意?”
潘清本想说什么,可想到有些事情毕竟隐晦,因而话到嘴边改了口道:“这个……内部的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了。”
玉昭阳知道不能追问太急,反而会引起怀疑,索性不再追问。
“公子也不用太过忧虑,相信很快,曹州便会收于李将军的麾下。到时,公子也必定前程似锦。”
潘清一脸灰丧,捏着酒杯,道:“若真到了那时候,我这位置能不能保住还难说呢!”
玉昭阳听到这话,眸光忽而一动,接着有些犹豫道:“公子,其实……”
潘清转头看她,追问道:“其实什么?”
玉昭阳摇了摇头,“没什么。”
潘清道:“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玉昭阳道:“真的没什么。”
她表现的越是犹豫,潘清就越想知道,情急之下他忽然捏住玉昭阳的手腕,道:“你想说什么便说,没什么可避讳的。”
暗影处,一颗杏仁弹出,打的潘清手指一痛,急急收回。
“啊,什么东西?”
玉昭阳惊讶道:“有吗?是不是谁失手翻了果盘里的东西,飞了过来?”
玉昭阳边说着,边向后暗自撇了一眼,却见齐焕不知何时悄悄站在那里,狠狠瞪了她一眼。
玉昭阳:……
这混小子何时偷溜进来的?
再往他身后一看,只见一个白衣琴师拿着张古琴,正冷脸看着她。
玉昭阳抽了抽嘴角,她大师兄怎么也来了?没看到她正演戏的吗?
那刚才的那颗杏仁,不会就是她大师兄打的吧?
“姑娘,你在看什么吗?”
潘清开口唤了她一声,说着也要往后看。
玉昭阳急忙一侧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微微含笑道:“没什么,奴家就是想找找从哪里飞过来的干果。”
“不用理会了,没多大事儿。”潘清道:“你刚才想说什么,继续说?”
玉昭阳道:“其实这事,我也是听说的,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给公子。万一不是真的……”
潘清道:“怕什么,你先说来听听。”
玉昭阳道:“我听先前的客人说,在城西一带的破庙里,有一个白衣谋士,传闻神机妙算,机敏过人。无论什么样的难题,他都可以帮忙解惑。我想,公子既是有惑,倒是不如去问问,兴许他可以帮您出出主意。”
“哦?白衣谋士?”潘清想了想道:“他可有姓名?”
玉昭阳摇头,“我只是听说那人一身的白衣,脸上带着红脸娃娃的面具,打扮有些奇怪。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嗯……原来如此,那确实有些奇怪。”潘清对于这坊间传闻,似乎也只是听了听,却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玉昭阳点了点头,继续倒酒。
她没有继续说什么,反正引子已经放出去了,缺的不过是一把火。
宴席散去后,接连两天,潘清都没有丝毫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