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润推开朱红的门帘,向长廊中走去。长廊下湖水粼粼,各色锦鲤围做一团在水中潜游。
李景寒抓了一把鱼食,慢慢向湖中撒去。鱼食落入水面的一霎那,便被锦鲤瞬间抢食。
他也没看是谁,慢慢开口笑道:“四弟,你终于舍得进宫了。”
李景润皮笑肉不笑道:“你都派黑羽卫告诉我今天务必进宫了。我若是今天不来,估计你就要让他们押着我来了。”
李景寒道:“你许久没有进宫看母后,这几天她总是念着你。你也该去看看了。”
李景润冷哼了一声,道:“那是你的母后,我的母妃早就死了。”
李景寒声音微冷,道:“景润,你不要太任性了。当初你去劫狱,若不是母后为你求情,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吗?”
“皇帝陛下,还有脸说劫狱的事!”李景润只觉得心里憋了已久的火气砰地冒了出来,“你知道姝棠在牢里变成什么样子了吗?浑身上下,遍体鳞伤,没有一处一方是好的。她可是天之骄女,你就放任那群野狗那么伤她吗!”
李景寒眉毛微动,接着淡淡道:“她有杀害父皇的嫌疑,朕只是按照规矩办事。”
李景润冷哼道:“按照规矩办事?我看你就是没心!姝棠当初对你多好,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可是你呢,在当了太子后,你就把她往地狱里推?她在牢里被关了那么久,你去看过她一次吗!”
李景寒平静道:“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死了,现在说这些无益。不管她有没有杀害父皇,我都已经免了她的罪责,给她追了谥号,你还想怎样?”
李景润笑道:“我想怎样?看来我说的不错,你果真是没有心的。不仅没有心,还虚伪的让人恶心。”
“四王爷!”洪公公被吓得一跳,道:“请您注意言辞。”
“无碍。他心里有气,发泄出来便好了。”李景寒一步一步走向李景润喊道:“你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出来。”
“陛下还真是大气,这都不生气。”李景润接着讽刺地笑道:“你莫不是忘了,若不是姝棠到父皇那里为你说情,你此时只怕还在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哪里会有你的太子之位,还让你有了今天的九五至尊之位。李景寒,我就问你,你对姝棠当真一点愧疚之情都没有吗?”
李景寒笑了笑,道:“愧疚之心?朕为何会有愧疚之心。这个位置是朕凭本事得到的,并非得了谁的怜悯或者施舍。倒是你,身为东阳的皇族,却担负不起这天下的责任,反倒沉迷在微足不道的感情里。”
“微不足道的感情。”李景润忍着怒火道:“原来在你的眼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廉价的东西吗?”
李景寒的眼中露出一抹深寒的凉意,道:“难道不是吗?”
李景润冷笑道:“好,好。都说帝王薄情,果真如是。既然如此,那我再说什么似乎也都是无用的了。”
池塘水面悠悠,鱼食被一抢而空。李景寒转过身,又抓了一把鱼食,洒在了池水里。
他看着池水的涟漪,道:“景润,朕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我今天见你,也只是想要告诉你。若天下将崩,你我都会是尘土。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真正应该做的到底是什么。”
李景润捏紧了拳头,道:“不用你说,我心里清楚。明天我会去上朝,只是我们的兄弟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似乎再也待不下去,转身便向外离去。
他刚走,李景寒便重重地咳了一声,手中的锦帕上染上了一片血迹。
洪公公一惊,道:“陛下,难道您的旧疾……”
李景寒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嘴角,道:“我没事。”
洪公公皱着眉头道:“陛下刚才为何那么说呢?您心里明明不是那么想的。当初您听闻瑞阳殿下的死讯,伤心地心疾都犯了!您这么说,不是让四王爷平白误会您吗?”
“误会便误会吧。对于亲情,朕从来没有过奢望。”李景寒看着池中的锦鲤,道:“只是姝棠的事情,他需要去恨一个人。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地走出来。”
洪公公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陛下良苦用心,四王爷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李景寒一手握住栏杆,力道慢慢收紧,道:“有一点他说的没错,朕的确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只是,事已至此,朕再也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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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润怀着满心的愤怒,却还是往太后的寝宫走去。
对于这个所谓的母后,李景润并不亲近,走动的也少。也不知因何故,她非要见他。难不成是人老了,就有些念情?
不过说老,其实有些过了。如今的太后五十出头,保养更是得宜,风貌俱佳,可谓是风韵犹存的典范。
只可惜这位太后比较佛系,平日里只爱在自己院子里走动。她稳居后宫这么些年,却从未见得争宠。可能正因为如此,先皇才放心地把后宫大权交到她的手中。
刚进到寝宫,李景润便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走进去后,只见采莲坐在太后身边正说着话。
她今日穿着一身粉嫩的衣裳,头上梳着双髻,一对桃花的流苏垂到耳边,显得十分乖巧可爱。见到她的人,只怕都会不由得多看两眼。
但李景润却对她没什么好感。他总觉得,自从采莲被封公主以来,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模仿玉昭阳的作派,特别是在玉昭阳“死”后,更是如此。
比如,他明知道她最讨厌雨天出行,因为泥土会脏了她崭新漂亮的鞋子,可她却还是装模作样地请愿在雨天去城里参与赈灾。又比如她明明就看不起那些蹲在街边的那些乞丐,可是居然还会去握他们的手。
在他的眼里,采莲简直和李景寒一样虚伪。
李景润目不斜视地走到前去,在殿中弯腰行了一礼,道:“景润在此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安。”
“景润来了?”
太后闻言转过头来,岁月似乎未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乌黑的头发用金饰束起,精美的妆容让她更是显得光彩年轻。若单看她,只怕也会觉得她顶多不过三十出头。
李景润道:“许久不来看望太后,是儿臣失礼。近来太后身体还好?”
太后笑了笑,优雅地站起身来,稍稍整理了衣摆向他缓步走去。
“整日都要药膳养着,怎么会不好。倒是你,我听你的属下说,这些日子你每日醉酒,看起来可是消瘦了不少。”
李景润道:“儿臣身体很好,太后不必担心。”
太后看着他的表情,勾着红唇笑道:“今日你似乎心情不太好,是哀家非要让你进宫来吗?”
李景润语气微顿,声音低沉道:“不是。”
太后拉起他的手道:“如今宫里只有你和景寒兄弟俩了,若哀家再不让你多在宫里走动,只怕咱们皇家就更冷清了。”
李景润弯了弯腰,道:“太后用心良苦,儿臣明白。”
太后打量着他,道:“我看你气色也不太好。一会儿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带些上好的药材,回去让药师给你熬些养养身子。”
李景润客气道:“多谢太后。”
太后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你若有什么需要的,也尽管跟哀家说,我年纪大了也用不了那么多好东西。”
李景润道:“哪里,太后如此金贵,自该是多些好东西养着。我这里近来得了几盒从西海运来的珍珠,回头给太后送来,磨成珍珠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