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转眼间便到了祭天大典的那天。
一大早,皇城内外便站满了守卫,来往巡查可谓是密不透风。
兰家的马车缓慢地行驶在官道上,兰文生屏着呼吸,从未想过楼主竟会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像他们这种藏在暗线里人,一向是没有资格和门主以上的级别接触的。
他挺直着后背,紧张地背后都在冒汗。
玉昭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敢看我?”
兰文生这才抬头看向玉昭阳,只是一想到这张脸后是楼主,他就僵硬地像块石头,“没、没有。就是事发突然,没想到楼主会接触到下属。”
玉昭阳眉头微皱,“你害怕我?”
兰文生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属下就是有点紧张。”
“那就不要紧张。”玉昭阳没想到兰文生好歹是曾经的春闱榜首,就这点胆量。
她自然也没想到,对于暗楼的人来说,楼主之位绝对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从现在起,把我当成兰采姬,不然一会儿定然露馅。”
兰文生立即收敛了情绪,肃然道:“属下一定不负楼主所托,好好表现!”
玉昭阳叹了口气,让他径自调整情绪。
阳旭还说他办事靠谱,她看是一点谱不靠。
马车缓慢走到宫城前停下,两边早早地挤满了百姓,伸长了脖子往里看着。
李景寒死的隐秘,没有人真的知道内情。之前的宫变也犹如无声的血腥,隐藏在黑夜中不曾显露。
所以百姓们对于皇位变动,大多也只会感叹一句先皇短命。但是巫族的残忍行径,却实打实地让他们心生不满。
玉昭阳从车上下来,模样乖巧端庄。兰文生跟在她的身后下了马车。
果不其然,在看守城门的十几个护卫里,有一半的人手腕上有着黑色火焰的花纹,正是巫族的标志。
玉昭阳眼睛微眯,不由得生了些困惑。
按理说,巫族被压迫了那么多年,人数逐年锐减。离桑也说了,十几年前他在巫族时,整个部族也不过几百人。可是按照近日来暗楼调查的结果,竟发现有上千人手腕带着黑色花纹,实在匪夷所思。
难道,是她想错了?
这些花纹并非是巫族的标志,而是别的什么?
可是……那又会是什么呢?
一个守卫打量着兰文生和玉昭阳,态度傲慢道:“出示你们的进宫腰牌。”
兰文生从袖子里掏出玉牌,展示给他们,“可以了吧?”
他们看到身后的玉昭阳,眼神微眯,“她又是什么人?”
兰文生握紧了手心,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平静。
“她是我的女儿,兰采姬。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守卫围着玉昭阳绕了一圈,不怀好意地笑道:“长的倒是标志,只不过没怎么见过,我们得好好验验才行。”
眼见他们就要上手,兰文生吓的心脏一跳,“你们要做什么!”
守卫看向她,“验身啊。这祭天大典鱼龙混杂地,谁知道会混进去什么东西。”
“不行,你们不能动她!”兰文生挡在玉昭阳面前,大有上前拼架的架势。
“兰大人,我们这是例行公事,还请你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说不行就不行!我家女儿一向安顺守礼,岂能由你们破坏清誉!”
玉昭阳手指微动,正想着要如何应付。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在宫城门口,搜查女子身体成何体统?”
玉昭阳后背一僵,转头往后看去。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虞南溪一身青衣,缓步走了过来。看了玉昭阳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兰家小姐可是在今年选秀名单里的,你们若是得罪了她,日后就不怕丢了官职?我想就算是国师,也不会想因为你们丢了皇家的信任吧?”
守卫们听到这话,讪讪地退到了后面。
“行了,你们进去吧。”
刚进入宫门,兰文生便出言感谢道:“多谢晋侯出言相助,日后我定然回报侯爷恩情。”
“不过举手之劳,说是恩情就太过了。”虞南溪笑了笑,目光柔和地落在玉昭阳的身上,“兰小姐,方便一起走吗?”
兰文生愣了愣,没想到一向清冷的晋侯会主动招呼自家“女儿”。
看到他这眼神,玉昭阳便知道,虞南溪绝对是认出了她。
他对她太过熟悉,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面目全非,可偏偏他总是能一眼认出。
玉昭阳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虽然她和虞南溪早已没了婚约,但到底有着幼时的情谊。即便物是人非,她也做不到去伤害他。
虞南溪只是走在她的身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两人都没有说话。
只有兰文生隐隐察觉,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微妙。
他多看了虞南溪一眼。难道晋侯也是自己人?
出了狭长的宫道,阳光一点一点映照在地上,两人的身影被拉长,映在地上。
虞南溪转过头来,眼中似乎藏了很多的东西。
他的手指慢慢伸开,似乎是想为她拂去发上的树叶。
可是伸到半空,却又放了下去。
玉昭阳微微笑了笑,“就到这里吧,接下来我会跟父亲一起走。”
虞南溪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好。来日……我们再见。”
玉昭阳没有回答,跟着兰文生一起走了。
她闭上眼睛,虽早已释怀,但心中仍然还会觉得酸涩和沉闷。
但是这种难受并非因为她和虞南溪的无可挽回,而是真心希望他能重新得到幸福,就如同她有了棣恒一样。
--------------
祭天大典是为新君登基,祈求上天福泽。百臣前来瞻仰观拜,见证祭天仪式。
在万众瞩目之中,李景林身穿枣红色深纹衮服慢慢走来。
在他的身后,跟着声势浩大的行仗,规模比之前任的帝王还要隆重。
玉昭阳站在家眷之中,观察着那些大臣的表情。只见他们有的暗喜,有的严肃,还有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是他们大多数人显然对于巫族颇为不满,但是更多的却是畏惧。
是的,对于巫族,他们虽然厌恶和抵触,但是更多的却是害怕和恐惧。
光是那么多可怕的咒术,就足以令人胆寒。
她转头往前看去,只见棣恒正站在那里,目光远远地向她看来。
玉昭阳笑了笑,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安静的空气中,一道声音打破了沉寂。
“陛下请上祭台,国师祈福!”
一个身着黑色长衫的男子从高空缓缓而落,白色的长发随风而起。但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年纪,长相周正却并不出挑,身上有种极其神秘而磅礴的气息。
而这个人,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刹海。
李景林慢慢地走上祭台,在高台上对天拜下。
这时,玉昭阳听见前面的低声交谈。
“一会儿陛下从上面下来后,是不是需得国师占卜卦象,看国运凶吉?”
“应该是吧。历来祭天都不是这样?”
“呵。谁能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会是他。东阳皇室我看真是到头了。”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要是被别人听到,瞬间能要了你的脑袋。”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李景林慢慢从高台上下来,只留刹海在高台上。
玉昭阳见刹海在上面画符龟策,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只是就是不知,他是否有什么真本事了。
她的目光往下看去,发现在李景林的身边,正站着文丞相。他们交换了下眼神,似乎说了句什么。
她没来的及细想,只听“轰隆”几声巨响,祭天台上忽然发生了爆炸,地砖四裂被震了粉碎,中间的炉鼎更是直接化作了粉末。
刹海还在上面!
这样的爆炸,还不是把人的骨头都给震没了!
难道是李景林和文丞相……
她猛地看向李景林。虽然距离很远,她还是捕捉到他嘴角一闪而过的暗喜。
原来李景林的这次祭天大典,为的就是就是铲除刹海。为了这一天,他竟忍受的了那么久的窝囊!
人群中顿时像是炸开了锅,尖叫声混乱地搅作一团。
守卫急急地挡在李景林的前面,高呼着:“有逆贼!快护驾!”
玉昭阳目光看向还在爆炸的祭台,微微眯起眼睛。
刹海就这么被炸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祭台如同高大的巨人,在破碎的石块中轰然倒塌。
浓浓的黑烟从里面冒出,味道刺鼻难闻。空气中的粉尘弥漫着炸药残留的味道。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慢慢地从从浓雾中走出。
虽是晴天,但他的身后却似乎跟随着无边的黑暗,透着地狱一般的冷意,让人不由得想到那阴森森的鬼魂拿着索命的镰刀,踏足到羸弱的人间。
这人,正是刹海。
李景林和文丞相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如此厉害的爆炸居然也没能伤的了他!
刹海慢慢走到广场中央,不紧不慢地拂去身上的碎石和灰尘。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李景林,像是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陛下,这样做可是不怎么地道啊。”
李景林脸色阴沉,“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刹海淡漠地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到李景林的面前。他的手指细而苍白,就像是尖锐的裁纸刀,只需轻轻一划便能轻易割破皮肉。
“不知道?你很清楚。可惜,你终究是选择错了。”
事已至此,李景林也不再装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我李家皇室延续百年盛世,怎么能让你这种豺狼毒蛇来玷污!来人,将巫族残党一律斩杀!谁能杀死刹海,朕承诺给予无上荣耀!”
此话一出,人群如同潮水般迅速散开,形成了双方对立的局势。
一方是李景林手下的党羽,另一方则是拥护刹海的守卫。
从数量上来看,双方几乎势均力敌。
刹海忽而笑了笑,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么多人放在眼里。
“陛下,您还真是看不起我啊。莫不是你觉得这么点人就可以把我除掉吗?”
玉昭阳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霎间,黑色的雾气从刹海身上迅速地蔓延开来,如同摄魂的妖魔带着森森的寒气扑向人群。
刹海站在中央,就如同冥界的无常在审视着人间。他脸色淡漠,没有丝毫情感的痕迹。看着所有的人都像是在看死人。
玉昭阳感觉她的手腕一紧,虞南溪抓住了她。
“小心!”
她被拉的一阵踉跄,一道长刀正从她头上砍下。
虞南溪拔出手中的匕首,利落地割断那人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