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会议室,李银河轻轻摩挲着战损表,久久才抬头道;“我们大获全胜,损失惨重啊!死伤旗军余丁超过半数,灾民青壮死伤超二百。
其中,来自军士川的民壮死伤过八成,百三哥,抚恤要做细,有困难的家属要尽量给予照顾。”
谢百三虽久经战阵,此时却泪流满面哽咽道;“一下失去如此多袍泽,卑职忍不住失态了,多谢将主关心,厮杀汉子们,能死在战场,也是幸事吧!
这是军士川武夫的宿命。”
李银河道;“百三大哥,咱们是生死兄弟,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千年来军士川只出武夫当兵卖命的传统要在我们手中改变,他们的牺牲和付出我们要回报,不仅军士川百姓,易州和更多的百姓,能够辛勤劳作就能吃饱穿暖甚至过上富足生活,这才是我们的基本责任。
本官的耐心快用尽了,我们用易水湖安置灾民,豪强把我们视为生死仇敌,对士大夫和缙绅豪强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吧,他们根本不想让利,根本不管洪水滔天啊,与其被地火焚毁,他们的财物让我们用来建设吧。
百三哥,用不了多久,本官将在龙村社建学校,你回去安排抚恤,尽可承诺此事,我们还要帮助那里的百姓改善农作物,改进他们的劳作方法,总之,以后那里的孩子不用只当武夫这一条出路就能过上富足日子,军士川民壮的牺牲是光荣的,百三哥,你拭目以待如何?”
谢百三站起身向李银河郑重敬军礼。
李银河起身回礼道;“我们牺牲很大,回报也大,土匪被阵斩一百七十,包括小五台山,十渡,三坡,房山各部匪首和白家家丁,俘虏土匪矿工车行打行超过二百人,缴获战马二十,挽马七十,铁甲五副,锁甲十副,皮甲三十,各种铁兵四百多件。
北山缴获众多,正在统计,拿下冯家,财货正在统计。
我们现在有了不小的家底,所以要增强武备,抚恤结束,尽快安排青壮训练,我们也将实行饷银制,大家回去思考,我们以后谈实施措施。
此战之后,我们控制了易水湖区域,原冯家产业,掌握易州南部百户老营周边区域,我们的下辖乡社发展迅速,现在管理的乡社有复社,清虚社,我们的管理构架要适应形势发展。
本官认为,我们的发展目标是造福百姓,有力地控制乡社资源,尽快控制商道。
国朝间接控制广袤乡村,是有原因的,国朝是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国朝统治基础,朝廷的赋税仰仗的是田赋,有限的小农田赋是养不了太多官僚的,所以,朝廷管理架构基本是布政司,府,县三级,间接管理乡村,自始皇帝创立封建皇权统治架构,一千多年了,依靠小农经济的财政无法有效供养掌控广袤乡社的官员,所谓皇权不下县。
本官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明已经出现了更高一级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萌芽,在江南,造船业,冶铁业,生丝纺织业,制瓷业,造纸业等等,大批人口脱离土地,进入工坊谋生,而国朝士大夫并没有重视这一现象。
好在本官知道社会架构的发展脉络,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萌芽将催生超越封建社会的新社会结构出现。”
看着与会众人一脸蒙圈,李银河挠挠脑袋道;“本官超前了,好在能独裁拍板,简单说,我们要控制乡社,施行五级管理架构,回头看通知吧。
本官将设立军政委员会,管理旗军,商军,民事。再简单说,本官的措施就是平衡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具体措施看通知吧。
农业是我们的基础,商业贸易和工坊生产是我们下一步要发展增强的领域,具体怎么做,我还在完善规章,此次先吹下风,怎么发展,大家也可以考虑下。
冯家大院的处置是个棘手问题,本官设想改成农院,农业是基础,我们要培养务实的人才,把冯家大院到花果山都归在农院名下,兹事体大,具体怎么办,吸收哪些合作者,如何和州城协商,我还要想想,大家要有思想准备,再难也不能难教育。
今日大家筋疲力尽,早些休息,我去看望受伤旗军和青壮,散会。”
李银河进了军营禁闭室,角落蜷缩着白家家主白海。
刚探查完死伤旗军的李银河一身凌冽杀气,对白海道;“本官就是李银河百户,你跟着土匪来杀我,本官没死。”
白海扑通跪下,颤声道;“百户大人,小的就是浅水王八,臭井里的蛤蟆,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就把我当屁放了吧!”
“旗军和灾民的鲜血洒满军营外谷地,你让我如何放了你呢?”
“百户大人,小的愿意付赎金,这事都是冯家撺掇的。”
“冯家大爷父子俩都被灾民杀死了,冯老爷拿着鬼头刀还在好勇斗狠,虽说半截身子断了,也算从出道到死亡,好勇斗狠凶残本性不改,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呢?”
“我呸他个冯老狗,他如果见了今天的场面,早吓得尿裤子了,大人,小的怕了,今天眼睁睁看着旗军和灾民战斗,那是疯魔啊!
一个灾民被砍倒,另一个扑上来,抓着土匪手腕子咬,怎么砍都不松嘴,再来一个灾民直接咬脖子,血兹兹的窜,这些草芥般的灾民怎么就不怕死呢!”
“你们这些所谓易州豪强真是给易州丢脸啊!为点钱财,鼠目寸光,强取豪夺,吃得难看,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来,把这份文书签了字,三岔河那几千亩地捐给灾民吧。”
白海有些犹豫,四千多亩肥田啊!
“舍命不舍财!其实砍了你,截下手指也能签的,你随从在军营外死了三十吧,不够啊!冯家还死了五十护院,一百多矿工打行车行的俘虏还在军营押着,本官算算,你家还欠多少人命。”
白海扇了自己两耳光道;“小的愿意捐地,小的还有些钱粮,大人饶了小的一家吧!”
“本官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向来是以血还血的,你的头暂时留着,一刀杀了太便宜你了,你得做善事啊!我要整顿易州商业,你做什么,我会派人提前通知你,你那个流井寨子,我会派人接管,如果你不服,咱们再较较劲!”
“小人以大人马首是瞻,愿意跟着大人经商啊?”
“你有福了,本官是货殖专家,让你见识什么叫经商,什么叫挣钱挣成大善人,虽然你现在丢了几千亩地,以后你就会明白,这点钱财不叫事!”
对于白海,李银河不想直接杀了,缙绅豪强毕竟是地方主宰,杀多了,容易遭到猜忌,不如收服使用,以后行事方便。
清晨,青壮在打扫军营外谷地,不时敬畏地看眼军营门口的李银河。李银河刚送走白海,白海昨晚回了流井寨,打听了冯家父子确实死于民乱,早早装了十车礼物赶到蛤蟆石军营,同时把泰宁山下觉华寺院的庙产转移给百户所,名义是自己儿子的拜师礼,白海投靠的很坚决,儿子放李银河这,三岔河的土地尽快办交接。
李银河没有为难白海,收白海的儿子白英为徒,交还三十具白家家丁的尸体,白海千恩万谢带着尸体走了。
李银河把白英领进办公室,白英七岁,身上挂满拜师礼,左肩挎着大鸟,右肩挎着腊肉,脖子挂着干果,胳膊抱着点心盒,头戴瓜皮帽,身着锦袄,小脸累得通红,活脱脱一个福娃。
柳灵雨笑靥如花给白英一杯奶茶,捏捏白英红扑扑的胖脸,对一旁的谢宝道;“白英以后是你的师弟了,你要多照应哦,你爹就是小气,看看白家拜师,东西送的多硬气。”
谢宝很乖巧地点点头,对于柳姨,自当敬而远之,围着白英转了几圈,对李银河道;“师父,谢宝一会带白英去帮助灾民抚恤吧?”
“可以,把他身上东西取下来,教导白英规矩,以后要帮助师弟学习和练功夫。”
旗丁进来禀报,兵宪衙门知州衙门前来勘查暴乱现场,李银河赶紧迎到军营门口,勘查人员由兵备幕僚李连城带队,众人面色惨白,大清早看到数百具光溜溜死尸,谁也没有好心情。
李连城检点了暴民数目,查看了俘虏,收取了口供,在李银河陪同下,进入峡谷复社慰问灾民。
峡谷中的复社专门开辟了公墓墓地,此时墓地里新坟垒垒,到处插满白幡,燃烧纸钱令整个峡谷浓烟滚滚,跟土匪短短接触战,二百青壮死伤,包括挺身背鼓的全部四名村长。
李连城等州衙官吏烧了些纸钱,匆匆离去,还要去看看被毁的参将大院,这里气氛压抑,灾民的眼神没有平常对官府的敬畏,而是充满冷漠。长久卑微地徘徊在死亡边缘,灾民对昔日父母官早已失望透顶,和土匪一战,让浑浑噩噩的灾民找到了希望,百户所旗军是死死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李百户是灾民的衣食父母,和这些人在一起,才能安稳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