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拱手听教;“大人肺腑之言,卑职受教了。这趟差事卑职担了,不过,有个小小要求。”
谢兵宪看着董知州,摇头苦笑,这小子又不知有什么花招。
李银河微笑道;“小人是子侄,要完成重任,有想法要大人指正。此去大同府,如果以常规方法运输,必然难以完成任务,卑职斗胆,请大人现在就将物资钱粮支配权限交给卑职,卑职需要统筹安排,有些钱粮物资可以提前着手运输,粗苯之物要转换成易携带的精细之物。”
谢兵宪一脸严肃道;“朝廷物资需要谨慎万分,不可投机取巧,凭单上有详细物资列表,你到了大同府,有司接收会按照清单严格查勘,差错不得。
你带着银钱是方便,但大同府你能买到押运的物资吗?”
“卑职明白,到时候定会交割得清清楚楚。姑奶奶说,我李家男子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自然是要立军令状。”
五峰山双峰社离金坡巡检司十几里,谢百三带领清剿史家的旗军乘坐马车迅速到达双峰社连接官道的路口。
离官道不远,史家在通向双峰寨的狭窄处修了关墙,关墙往山上走一里便是双峰寨。
关墙处有十名史家家丁看守,关墙上有狼烟和铜锣可以示警。
石百三指着崎岖山路对旗军道;“战场地势提前给大家讲明白了,关墙争夺要快,火铳手要压制清除关墙上的家丁,两旗刀盾手迅速攀爬,必须以雷霆之势拿下关墙,打开关门。
控制关门之后,整队前进,到达双峰寨,视机行事,出发!”
关门处有两名带刀家丁,关墙上几名家丁或坐或卧,史家威名赫赫,哪有人敢来挑衅啊!家主也太谨慎了,在关墙处安排了十名家丁,当真是百无聊赖。
“站住,快示警,有贼人!”
关门处家丁看到有青壮拿着武器快速靠近,边喊边关闭大门,关墙上家丁立起来,迷茫地看着关墙外的山道。
山道上有几队人,拿着武器奔向关墙,速度很快,气势汹汹,显然来者不善。
家丁们动作很快,燃起烟火,敲响铜锣,拿武器准备作战。
锣声刚响起,山道处腾起一股股白烟,随即传来火铳爆响声,四五名家丁惨叫栽倒,其余家丁赶紧趴下。
良满仓和高树根带领两旗刀盾兵迅速运动到关墙下,将带着绳索的铁爪抛上关墙,火铳手五人一组,轮番发射,打倒两名站起反抗的家丁,剩下的三名家丁放弃了关墙,向双峰寨逃去。
刀盾兵打开大门,谢百三带领大队旗军迅速进入关墙,开始列阵,后面的战斗就是面对面的较量了。
身穿铁甲的长枪兵在中间,两翼是刀盾兵,纷纷收刀,一手执盾,一边将斜跨的三眼铳取在手中,火铳手游离在军阵两侧,炮手带着三十六斤的虎尊炮隐藏在最后,排列严整的军阵缓缓向双峰寨逼去。
双峰寨里鸡飞狗跳,多少年了,也没有人敢来双峰寨撒野啊!
坐在太师椅上的史老爷看着大厅中几十个子孙道;“逃回的家丁说,对方气势汹汹,战阵严谨,有火铳,莫不是大泽剿匪的李百户?”
手提利斧的史三恨恨道;“爹,探子刚回报,正是大泽的旗军,那李百户已经升为千户官,带队的是李银河麾下龙村社的石百三。
这是欺负到家门口了,剿了几个毛贼,真以为天下无敌了,卫所军什么货色,咱家清楚,爹,我带人冲一下他们,给他们个教训。”
“先礼后兵吧,给石百三些女子钱粮,石百三背靠官府,以后是军士川的新豪强,结份善缘,如果他不领情,你再酌情处置。”
旗军队伍向双峰寨行进,四周带着家伙衣衫褴褛的乡民越聚越多,军士川百姓和其他地方百姓不同,一般百姓遇见打仗唯恐避之不及,军士川的乡民却趋之若鹜,闲着也是闲着,想着能不能在战场上占点便宜。
三五一伙的乡民呼朋唤友,兴奋地随着军阵移动,好像去赶庙会一般。
石百三皱眉看着军阵四周越聚越多的乡民,琢磨着如何应对,一会和双峰寨打起来,这些拿着家伙的乡民敌我难辨,实在是很大的变数。
良满乡一边宣读军纪一边约束行进中的旗军,良满乡与土匪作战中,率手下民壮死战不退,身上披伤多处,战后被升为镇抚,得到一匹健骡代步,旗军中多是军士川民壮,和双峰社乡民熟识,彼此边走边打招呼,令良满乡头疼不已,极力维持行军秩序。
乡民们对旗军装备看得眼热,一名腰间别着菜刀的乡民向石百三喊道;“百三壮士,你不能厚此薄彼啊!尽招本社民壮投军,忘了双峰的乡亲啊!”
石百三回应道;“这位兄弟言重了,百三是军士川子弟,自小喝的是山泉水,吃的糜子饭,怎么能忘了乡亲。
千户所法度森严,招兵自有定规,想当李银河千户的兵,得通过考核,兄弟有句话可以承诺,通过考核,只要守规矩,待遇优厚,乡亲们有想法,可去易水湖军营找我。”
四周乡民兴奋地议论,有人喊道;“石百户,你们这是去铲除史家?在下肖强,在军伍待过,操刀子,搭梯子都可做得,日子过得凄慌,事后赏点如何?”
石百三大声道;“乡亲们日子艰难,百三感同身受。
史家鱼肉乡里,草菅人命,事发了,本官谨遵州衙大人和千户之命,捉拿不法之徒。
如果史家拒捕,难免厮杀,战阵之上,刀枪无眼,大家先看着就行,如果需要帮助,到时再说。”
看乡民失望,石百三又道;“史家的钱粮乃是赃物,自然解送衙门,但是兄弟做主,打破史家,分诸位乡亲每人二斤粮,史家的笨重家什,锅碗瓢盆等杂物由乡亲们取用,只是史家的房屋莫要毁坏,日后千户在此建仓库,设学校,孩子没了房屋就学,让人看笑话不是!
刚才那位肖强兄弟,战后还要带乡民维持下秩序。”
肖强和四周乡民轰然应和,摩拳擦掌准备分大户。等石百三来到双峰寨前,军阵四周围了数百乡民。
史三站在寨墙上,指着石百三和人群骂道;“一群土包子,赶紧滚蛋,史家是你们来撒野的地吗?
石百三,我爹敬你是条汉子,为官府做事不易,给你们女子钱财,也不追究你杀我家丁之事,里子面子都有了,你就此罢兵如何?”
寨门打开,十几个女子从寨子里被赶出来,挑着担子走到军阵附近聚成一堆,担子里有铜钱,米面和布匹,显然是送给石百三的礼物。
石百三命人将女子赶开,指着史三大声道;“你史家不法之事已经事发了,本官奉易州兵宪,知州和千户大人之命,擒拿你等,本着同乡之谊,劝告史家,立刻打开寨门,束手就擒,或有活命希望,误判形势,负隅顽抗,必然身死族灭。”
史三跳脚大骂;“爷爷是吓大的吗?给你脸不要,别怪跟你撕破颜面。
你等私纵旗军,滥杀良民,逼良为娼,不,逼反良善。史家也不是任人捏的泥巴,咱们到府城去打官司。
敢在史家撒野,有胆等着爷爷,想走没那么容易!”
史三说完,转身下了寨墙,寨内锣鼓喧天,不一会,寨门大开,身穿半身铁甲,手执萱花大斧的史三带着家丁气势汹汹出了寨门列阵。
在家门口作战,史家子弟和家丁士气高昂,一队一队从寨里鱼贯而出,步弓手在两翼前出,向石百三军阵放箭,主要是射住阵脚,测试距离,防止旗军冲阵,为列阵警戒。
刀盾兵在前,拿着各种铁兵的家丁在后,很快集结成百人军阵,倒是训练有素。
“敌人无炮,无火铳,有三眼铳,有十名步弓手,人数一百。”
石百三一边听哨探回报,一边观察史家战阵,不仅摇摇头。
千户所的作战方式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士兵和军官的培养有详细的条例依循,文化素质提高的旗军接受能力和主观能动性大大增强,军官需要熟悉作战装备,以后还要能识图,加强协调各兵种综合作战的能力。
敌情收集分析正在由单独的部门执行,李银河要将军队打造成装备先进,高度条例化的战争巨兽,彻底改变以往靠少量披甲家丁尖兵冲阵,以个人武勇取胜的作战方式。
眼前的史家军阵不可谓不严谨,但是和千户所作战简直是螳臂当车,双方作战理念,作战装备根本不是一个层面。
井里的癞蛤蟆根本理解不了搏击巨浪的鲲,翱翔九天的鹏。
炮手已经在阵前盾牌遮掩下安置好两门虎尊炮,石百三冲鼓手点点头,随着鼓声响起,前排三眼铳盾手迅速撤向两翼,硝烟升腾,虎尊炮的爆响声响彻战场,数百枚铅弹簇拥着两枚大铁蛋如同冰雹雨扫向史家军阵,史家军阵诡异地消失了三成,百步之内,步盾根本挡不住大铅弹,遮不住身后的步弓手和家丁。
火铳手突前,向敌阵射击,又有十名史家家丁骨断筋折,惨叫着摔倒,攻击太突兀了,史家家丁可能还没反应过来,竟然没有崩溃。
石百三军阵在步鼓声中快速向史家军阵接近,随着浓烟消散,残余家丁才发现,眼前己方青壮死伤一地,阵前的史三被打成筛子,萱花大斧甩落在十几步外。
靠过来的旗军长枪手手中长枪如毒蛇般吞吐,将家丁刺倒,剩余的家丁们惊恐喊叫着四处逃命。
石百三没理会四散的史家溃兵,指挥旗军直接杀向寨门,重新装填完毕的火铳手对着寨墙上目瞪口呆的家丁打出一轮齐射,七八名家丁栽落寨墙,其他寨墙上的家丁一哄而散。
围观的数百乡民也是开眼了,这他娘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啊!看着平日欺男霸女的家丁四散,乡民们呐喊一声,四面追上去,砍倒逃跑家丁,搜身子,扒衣服,搜敛兵器,效率极高。
石百三控制了寨门,旗军以旗为单位分散追缴寨中家丁,半个时辰,控制了双峰寨,李银河战前指示,对豪强不必客气,反抗者就地斩杀,彻底铲除乡间毒瘤,史家参战的青壮子弟全部被斩,只剩下幼童和妇女被押解成一堆,史家老爷死狗般瘫倒在队伍前。
石百三命人通知官道的马车队到双峰寨汇合,良满乡点验了第一批缴获物资,装上缴获的史家三十架马车,命三旗军带着史家老爷和妇孺先行撤离,以免这些人被愤怒的乡民打死。
官道的马车赶到双峰寨,按照和乡民的约定,石百三从缴获中给双峰社二百多户乡民每户两斤粮,一斤盐。
双峰社的肖强曾是边军百户,威望很高,石百三以千户所名义指定其暂为社长,发放粮盐,维持双峰社治安。
肖强在宣府当过百户,安排战后各项事务井井有条,乡民将散乱的兵器收集起来交给旗军,死去家丁的衣物,史家的粗苯家什归乡民,由肖强分发。
石百三和肖强约定,双峰社安定后,肖强挑选双峰社青壮去蛤蟆石军营接受参军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