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音清脆、明亮、高昂,传播远,平原能达三里以上,以规定的号谱和号音传递简短的命令、报告和识别敌我信息等。
小弟给兄长准备了两支。”
茅元仪抚摸着军号,爱不释手,军号轻便,易携带,能清晰传达相对复杂的信息,简直是战场宝物。此时战阵指挥最便捷的是旗帜和音控器械,及远的音控器械,例如战鼓长号,号音简单,简直是敌我通用。军号不同,提前设置号音,敌人迷惑不解,茅元仪久经战阵,知道军号会大大增加己方胜算。
兄弟的好意,收下便是。茅元仪放下军号,拿起教鞭点点木板上的地图道;“咱们说说辽东,辽东乃大明朝左臂,国朝初有四股势力,除了大明,边墙西是蒙古,边墙北是女真诸部,边墙东是朝鲜。
辽东蒙古主要是漠南蒙古左翼三部,察哈尔部,内喀尔喀和科尔沁。察部虎墩兔汗有黄金家族大义,是左翼领袖,可女真通过联姻和战争瓦解了蒙古左翼联盟,内喀尔喀战败部族被女真和虎墩兔瓜分,科尔沁已经臣服女真,察部打不过女真,去年西征漠南蒙古右翼,此时我蓟辽宣大边镇外出现大段真空,如果后金占领,我大明危已。
朝鲜刚刚被后金攻掠,此时元气大伤,只能自保而已。
女真势力,现在也称后金,乃大明心腹之患。女真族历史源远流长,国朝时渐渐分为较大三部,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和北方野人女真。
女真诸部乃大明羁縻卫,接受大明官职,自行管理部众。但唐太宗说过‘夷狄人面兽心,弱则请服,强则叛乱。’西域如此,塞外蒙古如此,辽东女真人亦如此。
土木堡之变后,成化年间,建州女真造反。宪宗成化犁庭,杀叛乱的建州左卫李满柱,建州右卫董山。
万历年间,建州王杲父子造反,被辽东李成梁大帅击杀。
万历末年,建州努尔哈赤造反,到此时,女真叛乱不仅没有剿平,反而成为国朝将士的血肉磨坊,数十万大明将士葬身辽东,仅仅控制着山海关外数百里的辽西走廊,实在可悲可叹!”
在座的旗丁感同身受,茂山卫抽调一千多旗军组成火器车营,隶属保定车营,常年出山海关与建奴作战,从万历四十七年到崇祯元年,近十年,茂山卫旗军在山海关外死伤数千,李银河的父亲也是战死在关外,茂山卫和后金早已仇深似海。
刘虎起身道;“茅先生,我大明地大物博,为何不以雷霆之势剿灭建奴呢?毕竟,建奴只是几个部落而已啊!”
李银河的父亲是刘虎义父,刘虎对义父死于建奴之手耿耿于怀。
茅元仪苦笑道;“大明地大但是并不富,国库年年入不敷出,对建奴也想毕其功于一役,万历四十七年,萨尔浒一战,大明倾全国之力,尽征宿将猛士,及朝鲜女真叶赫部精锐,十余万军士,被建奴努尔哈赤率六万兵击败,五万大明联军死伤,军器物资被建奴所得,此一战后,建奴与大明攻守易势,到现在,辽东除辽西走廊及辽东外海岛,其余尽为建奴控制。
现在要想一战击溃建奴后金,需要征集三十万以上兵士,百万民夫运送粮草物资。茅某天启年间在辽东做赞化,对朝廷和辽东的财政收支了解甚祥,拿朝廷可支配的太仓银库来说,年平均收入四百万银,支出六百万,寅吃卯粮,哪有盈余支撑大战啊!”
黄玉起身拱手道;“茅先生,在下黄玉,朝廷为平定建奴专门征收辽饷,应该年收数百万两,建奴毕竟底蕴薄,耗也应该耗死建奴,为何十年过去,百姓压力愈来愈重,而辽东战事却危机重重呢?”
茅元仪冲黄玉点点头道;“辽饷从万历四十六年开始征收,其间共增加三次,每亩税增九厘,年增赋五百二十万银。
辽饷用于关宁,东江,登莱,天津四镇剿灭建奴之用。在天启年间,蓟辽督师孙承宗大学士坐镇关宁,李之华大人在天津,袁可立大人在登莱,毛文龙大人在东江策应,可以说后金已经岌岌可危,如果群策群力保持高压几年,建奴即使没灭族,也元气大伤了。
实际呢,东林党对朝中非东林党绞杀,非东林党积聚在魏忠贤旗下反杀东林党,大明朝堂你方唱罢我登场,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孙大人,李大人,袁大人纷纷去职,毛文龙大人在东江苦苦支撑,朝堂之上,部堂高官,重党派私利,轻国朝大义,至于建奴如何,维持现状就好,短视如此,实在是大明的耻辱。
再说关外,茅某管理收支预算,辽饷能有一半用于军事就不错了,期间大批钱物消失了,在下大声疾呼,朝廷讳莫如深,茅某总是遭无妄之灾,细极思恐。
上行下效,关外已经出现唐末割据之势,武将骄横,家丁士兵只知将主,不知朝廷,以孙承宗大学士之尊,也不得不虚与委蛇,更休谈如指臂使,辽事焉能不坏。
至于部堂认为辽饷田赋不高,百姓压力不大,只能说缺乏常识,你们知道易州田亩实际情况,应该了解农户的压力。”
李银河走到前台,侃侃而谈道;“这个问题本官替兄长解答,田赋正税加辽饷,按照户部的推算,每亩税赋不超过半成,按亩产一石计算,也就每亩收取几斤粮食而已。为了平息外患,一年少吃十顿八顿饭,百姓能够承受也应该理解。
这就是我强调的实践出真知,算法高于看法。没有调查,高高在上,想当然地制定政策,贻害无穷。
问题是国朝有多少纳税田亩,真正能收上多少税,谁是纳税主体。
国朝的纳税亩数本官也不知道,我只能拿老营三岔河田土来计算。国朝初,老营附近易州田数四十万亩水浇地,由于水利缺失,河道淤塞,十年前鱼鳞册登记有二十万亩水浇地,现在千户所灭了涞水冯家,接收两万亩,加上其他大中小地主,三岔河水浇地不足十万亩。
那么,正税和辽饷以二十万亩征收,地主需要缴税比户部测算增加一倍,实际情况冯家,白家等豪强占据八成水浇地还不缴税,八万亩水浇地变成抛荒地,只有不足两万亩缴税。
实际测量的数据确实是抛荒地,据说有吏员有疑义,就全家消失了。
两万亩实际缴纳二十万亩的田税,可想而知,这些持有田地的农户压力有多大,还有,我没有计算正税外的杂税。
翰林们部堂高官们认可的是户部计算结果。”
咔嚓,茅元仪将教鞭折断,阴沉着脸沉默地看着屋顶。大明有一批真正的士大夫,明白大明的弊端,也提出可行的解决方法,可惜被排除出主流之外,茅元仪不肯同流合污,总是被陷害,天启年在辽东被免官,崇祯刚继位,茅元仪跑到京城建言,被权臣以傲上之罪贬居定兴江村,再过两年,在辽东又获罪充军,茅元仪心高气傲,抑郁难言,不久就纵酒身亡。
李银河将断竹鞭拾起来放到一旁,又取来一根教鞭,递给茅元仪道;“义兄,大丈夫以天下百姓为重,不可与鬼蜮争长短。朝中高官蝇营狗苟,我们可以另辟蹊径,气大伤身,凡事以身体健康为第一啊!”
茅元仪接过教鞭,深深叹口气道;“让兄弟担心了!
愚兄想到国朝之事,义愤填膺,老奴是死了,那继任的新奴酋皇太极更难对付,据说其政治眼光,手腕谋略远胜努尔哈赤,其继任才两年,向东压服朝鲜,向西经略蒙古,大大扩展了后金的战略空间,以后战事不会再局限在辽东一地,孙承宗大人的战略挤压,经济封锁的努力已然失败,今后,大明北方将无一日安宁。
辽东,蓟镇,宣大,山西,甚至京师,后金铁骑纵横之时,百姓生灵涂炭,朝廷士大夫如何面对先祖,如何面对披荆斩棘开创大明的前辈们?
为兄心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