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屋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李银河赶紧出了厨房,谢宁带着应四海和柳灵雨来到易水湖码头。
应四海风尘仆仆,和李银河见了礼道;“在下带回七十户牧民,三百多口,宣大的巡抚们脑子抽抽了,正在搜捕境内牧民,要送给塞外察部虎墩兔汗。
这批安置好了,我还得跑一趟,过了年,估计蒙古逃入宣大关内的牧民们都被抓走了。”
李银河赶紧将应四海让进屋道;“应大人辛苦,边镇文官武将被虎墩兔吓坏啦!骨头软呗。
万法皆缘,能收多少收多少,应大人和兄弟们在营中过了年休息踏实了再说。”
一脸冻疮的黑兔道;“李大人做饭呢,晚上在老太这吃?我得通知木狼呆狼。”
蒙古人去别人家不会客气,黑兔嘱咐道;“将主准备点火酒,有个十斤羊肉,三五坛枣酒就好。”
“黑兔啊,顺便把我三个徒弟叫来,拾掇内脏,清洗肠衣!那些牧民安置得怎样?”
“正在辎重营洗澡呢。”黑兔从马上卸下一个麻袋,放在李银河脚下;“将主,在蔚州,遇上打劫的匪帮草上飞,被我和应百户击溃了,这是上缴公中的。”
李银河打开麻袋,里面是金银珠宝,随手放在李氏内屋。
应四海笑道;“这沿途州县守备极弱,逃兵流民组成的土匪多如牛毛,大股土匪官军不敢打,油水不小。
这次按照将主的规矩收了七成缴获,金银珠宝折三千五百银。
有些豪强亦民亦匪,这次来不及处理,怎么办,下次将主定个规矩。”
“应主事辛苦了!千户所正在探查大同府商道的情况,看来比涞水去宣府的商道富裕。
你们沿途观察,边军战力如何?”
应四海撇撇嘴道;“据说宣大外边的军队还能打仗,我们在内边边墙附近活动,情况不好,辽东就是吸金窟,军费大笔砸在辽东镇,其他边镇生活困难,我们从紫荆关向北出马水口到保安州,西行至蔚州,从飞狐径进入广昌,沿途边堡年久失修,兵士多逃亡,守关兵士到底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也无人敢查,关堡军士面黄肌瘦,营军和卫所旗军跟茂山卫旗军一样,饭都吃不饱,能不能打仗,悬啊!”
李氏拉着柳灵雨在内屋嘀嘀咕咕,柳灵雨拿着一小袋珠宝笑靥如花出来。李氏看到谢宁,把谢宁拉进屋,耳提面命要拉煤,谢宁苦着脸,不得不泄露天机,明年年底有兵灾,自己得训练一支骑军帮着李银河,要不东奴北虏来了,生灵涂炭,活命要紧。
明年年底如果一切平安,不管怎样,一定找婆娘,谢宁再三保证,这才被李氏放过。
谢宝带着白英岳不群赶来,被安排清洗内脏大肠,三个孩子打着横叉,一边练功夫一边用粗粉细细搓洗食材。
木狼呆狼跟着黑兔进来,头上插着稚鸡翎,半大小子最是讨厌,看谢宝三人打横叉,木狼在一旁挑逗,在蔚州,木狼呆狼跟着黑兔一个冲锋射杀号称神射手的匪首,击溃巨匪草上飞,志得意满,木狼自然看不上中原的武功。
谢宝看看柳灵雨,柳灵雨点点头。谢宝站起身对着木狼就是一个朝天一字蹬,如果蹬着下巴,绝对掉几颗牙。
谢宝的脚靠近木狼的脸,脚跟回收,脚尖灵蛇般点在木狼脑门上,木狼两眼翻白,软软摔倒。谢宝的腿鞭在呆狼的胳膊上,呆狼的胳膊一麻,握着腰刀的手使不上劲,拔不出刀,脑门一麻,也被点晕了。
两个蒙古少年一眨眼全倒了,黑兔大喝一声,条件反射就要熊抱谢宝,黑兔肋下一麻,柳灵雨的脚尖戳在黑兔肋下,黑兔穿着皮甲,没有摔倒,柳灵雨从侧面抓着黑兔皮甲,直接侧蹬,卸了黑兔一条胳膊的关节,两臂抱着黑兔另一条胳膊,上身向下旋转,卸脱胳膊的关节,一腿支撑,一腿如同蝎子的尾钩般甩在黑兔脑门上,身子脱开黑兔后,鞭腿在黑兔两腿弯甩过,黑兔轰然倒地。
柳灵雨指着倒地的黑兔道;“对付蛮牛,就要敢近身,从侧面攻击,岳不群,你的礼物过年记得送过来哦!”
岳不群满眼星星,小鸡啄米般点头。
黑兔站起身,晃晃脑袋,柳灵雨从其身前走过,黑兔又轰然倒地,大叫;“黑兔认输了,你是巫师,不打了!”
黑兔不在乎面子,输给塞外巫师不丢人,那是和神灵沟通的人,杀人于无形。
李银河也出来说和,教训一下就得了,小孩子打架没什么,赶紧给黑兔的胳膊复位。
柳灵雨撅着嘴给黑兔胳膊关节复位,黑兔活动下胳膊,闷头进了内屋,抱着李氏的腿大哭,用蒙古长调诉说着自己部落的凄惨,弄得李氏眼泪吧差的。
“什么?黑兔让我收木狼呆狼为徒。”李银河看着李氏道;“姑奶,孙儿以后要出书的,木狼呆狼十五啦,学识没有开蒙呢!”
“老太太不管,两个小家伙背井离乡的,为你卖命杀敌,你教他们呗!三个是教,五个也是教,总归人多热闹。
最起码让他们知礼节,辨是非,有个好前程。”
好吧,老太太高兴就好。
木狼呆狼规规矩矩给李银河磕头,李银河看着面前高高矮矮五名徒弟道;“木狼呆狼入门晚,只能排老四老五,基础学业由师兄们负责补习。
谢宝负责监督学习进度,为师只检查学习成果。”
谢宝苦着脸道;“师父,谢宝,白英,岳不群从小开蒙,有学习基础的,两只狼是文盲,谢宝如何保证学习成果?”
李银河面无表情道;“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你来的时候还是残疾废柴呢,有什么资格嘲笑木狼呆狼。
封建社会师徒规矩你清楚,他们赶不上进度,为师揍死你,作为大师兄,努力!”
黑兔眉飞色舞,挨顿揍值了,拜师得给束修,直接把这趟出行的分成,一小袋金银珠宝送给柳灵雨,李银河就纳闷了,你个虎背熊腰的蒙古大汉分不清谁是两只小狼的师父吗,狡猾得很。
李银河从柳灵雨手中拿过小袋子,取出一块金饼子递给柳灵雨,把小袋子扔给黑兔,游牧民族的财宝家当大都被牧民随身携带,换东西很随意,黑兔还有一大家人要养,没了钱财如何交代。
李银河拉着柳灵雨走到一旁,拱手道;“柳姑娘,在下通过你,对武术有了新认识。
以前我怀疑武术的实战性,现在我认为武术不仅能打,而且杀伤力远超想象,历史上,赵云岳武穆凭掌中枪在千军万马中纵横驰骋应该真实不虚。”
“那是啊!我师父说,遇见一位练枪的高手,每日清晨,拿着白杆枪击打湖面,每次击打以枪贴水面,水波不兴为准,一早晨练千枪,一二十年后,一般人在其面前过不了一合。”
“是啊!梅花香自苦寒来,先前本官还腹议你虐待我的徒弟们,现在看来,跟你练武是他们的福气。”
“那是,我师父说,能功夫上身的习武之人最少集三代福泽,不严格监督,他们能主动坚持吗?不时常敲诈,他们能知道父母付出多少吗?地主也没有余粮啊!就凭拿出的钱财,他们也得玩命练。”
“柳姑娘,你这理论比较奇特,跟我时常敲诈高手异曲同工啊,如果大规模推广武术,你觉得如何?”
柳灵雨摇摇头;“不行,练武时师父得言传身教,手把手教,还得因材施教,哪顾得了太多人啊,照葫芦画瓢会害了学生,武术传的是意。”
李银河也暗叹,这学武达到高手水平太难了,动不动几十年才出功夫,比科举中进士还难,学文有套标准教材起码可以自学成才,学武得请名师,每日打熬筋骨,时常补充肉食,就这点,农户基本做不到,饭都吃不饱哪敢消耗能量去钻研武术啊!
柳灵雨是个好老师,既然拜了师,马上就训练两只小狼,一人端着一笸箩带壳花生,将花生壳用手掌打碎,花生仁不能损伤,以后还要打瓜子,打蚕豆,打粗粮,打草纸,生活处处皆功夫。
木狼一掌打得花生乱飞,被柳灵雨一指戳在肋下,险些岔气,柳灵雨一巴掌扇在木狼脑袋上怒道;“马步哪?气沉丹田,劲随腰走,你胳膊拧得过大腿吗?手掌要体会劲,跟花生似触未触,用劲打,壳开仁脱,花生仁碎了,木狼练功不走心,浪费柳大侠时光,今天你没有晚饭吃。”
木狼服了,柳灵雨是魔鬼,手指划过哪,哪就如同被斑蝥蛰过一般刺痛,含着眼泪和呆狼规规矩矩打花生。
李银河看着高手炸丸子就来气,干活就干活,一副高手般冷酷做派,关键是炸得外焦里嫩得到大家一致好评,不知道今天自己展示厨艺吗?配角盖了主角有意思吗?
“高手兄,这快过年了,咱们的学费得结账吧?陕西是盗门老巢,黑白两道的大拿,咋就运东西这么费劲呢?”
高手手一抖,丸子险些飞出锅,这就对了,配角就得有配角的觉悟,高手苦着脸道;“陕西到处闹流寇,不讲规矩啊!
什么都吃,什么都抢,无组织,无目的,无畏惧。高手答应你的肯定给你,算高息呗!”
“盗门设局天下第一,现在眼界太浅了,流寇是吃不上饭的流民逃军,给他们找块吃饭的地方呗,过了年去大同府,一起走一趟,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行,这碗红呼呼的是什么毒药?”
“嘿嘿,秘密,大杀器,一百两。”
辣椒面啊,万历年间江苏出现辣椒的记载,通过运河当做稀罕物被带到京师北直隶,现在竟然没有大范围使用,既不是粮食也不是花,人们不知怎么用。
李银河知道,辣椒有多重要,是很多菜的灵魂调料,开春在新开的荒地要大力推广,新开的荒地种粮食产量不高,李银河决定种大豆,辣椒,甘薯。
“赶紧答应啊!要不吃过了,再想要就涨价啦。”
“好,一百两,欠着!”
既然谈妥,就得做好饭。沉淀的浆水已经可以做面皮了,倒出上层清水,舀一勺浓浆水倒在蒸锅里,等浆水凝结,取下面皮,勺子交给谢宝,接替师父继续做面皮,有徒弟这种免费劳力就是省劲。
晚饭大家吃得痛快淋漓,高手觉得这回李银河收的学费真是实在价,油泼辣子,拌面,夹馍,神器啊!
抹了把汗,高手抓着李银河道;“一百袋,明年盗门收。”
李银河将第一碗面送给李氏,又拿了个大碗推给高手,将锅中裤袋宽的面条装进碗,撒入灶台边折下的蒜黄段,一勺蒜泥,一把辣椒粉,盐沫,多醋,一勺热油,鲜香四溢,木狼嘴角留着哈喇,伸出红肿的手探向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