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银河摇头道;“不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商业繁荣,必然带来诸多大宗交易,靠约定俗成,口头商定,视律法与无物,难以保证各方利益,也难以保障商业有序发展。
这契约文本好,责权分明,不止对商业有利,在其他领域也应大力推广。
商行要想发展商贸改善民生,新方法,新技术,新材料,谁做出来应该谁受益,如果大家都免费用,谁还会费尽心力去创新呢!”
落尘一边收了粮票一边大笑道;“在下确认,李大人张口钱财闭口契约与腐儒大不同啊!你推广格物学乃是挂羊头卖狗肉,不是诋毁你,懂得变通才能生存。
听说李大人在涞水建设农院,那农院方圆数百里,有山林,湖泊,草滩,泥沼,山地贫瘠,如果任由乡民开垦种粮或开发不当,不免毁了山林。
本派虽然没落,但开放了心胸,墨家杂学也多有涉猎,千户再给小道二百石粮票,小道给李大人规划规划,该开垦的开垦,该种树的种树,两年得一个略有产出的青山绿水福地,十年送给大人一个世外桃源的黄金地。”
李银河推给落尘二百石粮票道;“每年规划设计指导费二百石。
你那个蝴蝶最后爆炸是使用延迟引信吧?如果能用于火炮炮弹,也就是空心炮弹能够炸裂杀敌的开花弹,本官再给你五百石粮票。”
开花弹啊!好东西。
“实话说,贫道现在做不到啊。”落尘收起规划设计二百石粮票道;“火器乃国之重器,小道只是在竹木材质蝴蝶上安置了一节长药捻,军械研究那是吃钱的,贫道饭都吃不上了,哪有能力研究炮弹啊!
千户大人的开花弹意思是指飞炮吧,听说编写《武备志》的茅元仪跟你交好,你应该找他问啊!”
李银河看向一旁的茅元仪,茅元仪一直沉默不语,门派学术拼争不亚于你死我活的战争,儒家一家独大,其他家生存艰难或失传,人家发发牢骚,自己没必要逞口舌之利。
看大家注意自己,茅元仪冲落尘拱手道;“在下茅元仪,道长所说的飞炮在《武备志》中确有收录,“西瓜炮”“飞云霹雳炮”“飞催炸炮”“钻风神火流星炮”等等,皆是道长所说的飞炮,可使用延迟引线的空心炮弹,也是银河所说开花弹吧。
发射的方式为分别点燃子炮的药捻与母炮火铳的火绳,子炮药捻需要根据发射的距离调整长度。
本朝最早使用熟铁打造盏口将军发射毒火飞炮,大炮先响、将飞炮打於二百步外、爆碎伤人。
嘉靖年间翁万达发明了较轻的“雷飞炮”,鍜铁为筒,磨石为子,母炮约长尺许,上广下窄,下如神机之状,上盘菱花之形。
但是飞炮制作工艺复杂,成本高,关键是发射药极易引燃飞炮药捻,造成炸膛,所以军队不喜欢用,装备极少。”
“明白了。”李银河拍拍脑袋,可靠的延时引信出现前,开花弹就是鸡肋,只能用炮管短口径大的臼炮发射,飞炮难以承受长炮管发射时的膛压,容易被发射药火焰点燃,现在想实现一炮弹片四射是不现实的。
茅元仪道;“银河,你的制炮铜料有多少?为兄也想为你研制一门。”
“茅兄,农院现在储存了几万斤。”
落尘惊愕失色道;“这么多,千户所难道是开铜矿的?”
王庆赶紧解释道;“师叔,李大人灭了涞水冯家,冯家霸占的铜矿已经归属易水湖商行,冯家将数十年积攒的铜料铸成柱子,现在在农院。”
“暴殄天物啊!”落尘兴奋地直搓手,眼神热切地看着李银河,好材料对于匠师来说如同好食材对于一个厨师的诱惑。大明的铜料极度短缺,制铜钱都不够,谁舍得大量用铜做器物啊!
“有铜料就好!”茅元仪将腰间玉佩取下,放在桌上道;“银河,你把小炮的要求制定个章程,拨给茅某十个匠人,茅某与道长比试一次,看谁做得炮符合实战。
当然,道长也可造其他军器。
这玉佩值银三百两,茅某输了,送与道长。茅某侥幸获胜,道长要为侮辱儒家的言语道歉,如何?”
落尘将儒家贬得一无是处,作为儒家才俊,茅元仪自然耿耿于怀,这赌注一则帮义弟制造军械,二则和落尘比试,为儒家正名。
在自己熟识的制器领域比试,落尘自然不会拒绝,拿出小册子和茅元仪签署了契约,一式三份,当事人一人一份,千户所备案一份,约定年后各自组织匠人在莲花湖工坊制器比试。
王庆赶着一辆驴车,载着落尘回百匠营家中,沿途不断有匠师和家属冲王庆打招呼,大年三十,各家忙忙碌碌准备年夜饭。
“有菜有鱼有肉,李银河对匠户不错啊!”落尘眯着眼,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饭菜香气道;“每家半亩宅基,做工不扣薪饷?”
王庆道;“师叔,李千户是位胸怀大格局的人,我的月薪三两粮票啊!一文不扣,师侄管了莲花湖的工坊,按件有奖励,年底还有分红,周边没听说这么好的将主。
师侄想多带几个徒弟,命就卖给李大人了,把活干漂亮。以前技艺藏着掖着,饭都吃不饱,想卖命,谁看得上咱这奇淫巧计啊,紫荆关镇上,匠户军户家中女子多是半掩门,造孽啊!”
“别说附近了,大明就没有这么睿智的军头!”落尘拍拍怀中粮票和契约道;“咱们的奇淫巧技谁在乎啊,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明日我换些粮食,先安排观中十家匠户迁过来,你给找好住的地方。”
“师叔放心,每户都有免费配给的宅基地。”王庆将驴车赶进自家院子,把落尘扶下车道;“开春了,砖窑烧的砖先紧着匠户盖房,只收材料费,师侄想盖二层砖瓦房。”
落尘打量了王庆的宅院,和沿途百匠营的院子差不多,临建的两间住房,柴草杂物间,一间马厩,一间厨房,还有一间工坊,院子宽敞,院子四周用尺把长竹坯子围了一圈篱笆当墙。
王庆的妻子和儿子赶紧出来拜见落尘,落尘拿出十石粮票作为年礼,王庆妻子高兴地收了粮票,去厨房准备年夜饭。
落尘指指王庆的儿子王铁,小伙子不到二十,还拿着工具,刚从工坊出来,显然大年三十还在干活。
王庆道;“农业司茅管事让易水湖商行给百匠营下了农具订单,工期急,工钱优厚,匠户,有活干,也就不分年节了。”
落尘进了工坊,工坊里摆着一排农具,王铁正给耧车上铁铲。
王庆摩挲着铁铲道;“李银河大人要创办农院,开垦整饬三岔河数十万亩荒地,对农业器械高度重视,匠师们在整理一套农械目录,我们这些道旁苦李现在成了香饽饽。”
落尘若有所思道;“这官坊如何说?”
“没有官坊管事啦!现在是商行打理,师侄便是莲花湖工坊管事,都是行内人,没人怠工,也没人克扣匠户。
想成立商铺,商行钱庄会给资金支持,只要按章缴纳税费,遵守商行章程就好。”
“看不明白啊!这李千户到底是师从哪家学问啊?”
“师叔!”王庆指指脑袋道;“李大人被雷劈过,据说得了国朝初年铁冠道长的指点,智慧天成!”
落尘恍然大悟道;“慈悲似海,果然是神仙门下,原来是同道中人。
好好好,准备些美酒,咱们的春天来啦!”
李氏等人正准备年夜饭,被称为神仙弟子的李银河同雷恒在易水湖码头散步。
四周空旷无人,雷恒习惯性小声禀报;“李大人,广昌,灵丘,浑源,蔚州,广灵官员,豪强缙绅大户,山匪,马贼的大致情况都已经记录在案,下一步如何行动,大人有何指示?”
李银河淡淡道;“初五,商军当前出紫荆关,易州商会理事们将去各处洽谈,如何动作,看高洁去京师的活动结果。
不管怎样,商道要清理通畅,雷恒大人,咱们文武手段兼用,你多做几种行动方案,当务之急,确保春耕,粮食问题是重中之重,沿途势力,好说好商量,不好说的清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