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县西北米各庄。
米家大院,米沛员外细心地擦拭着弥勒佛像,将一尘不染的佛像请回佛龛,又拿起法器铜镜轻轻拂拭。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自从成为大乘教大档头,米沛家中积攒了良田数千亩,三进豪宅,衙役也是客客气气,米沛俨然成为固安北部豪强,米沛默默念叨八字真言,傍晚要开坛讲法,佛像法器不可不敬。
“大档头,大档头。”法堂外传来管事米粒的声音。
米沛皱皱眉头,放下法器,走出法堂,对门外的米粒道;“叫员外,行事要低调,毛毛糙糙,慌乱什么?”
管事米粒躬身道;“员外,今晨庄客说有马车队去宛平拉粮,现在打探清楚了,易州不知通过什么关系,从京师买到两万石赈灾粮食,据说正发动车马行去卢沟桥接粮食。官道上马车骡车络绎不绝啊!”
“两万石粮食!”米沛咂咂嘴道;“好大的手面,什么人买的?”
“据说是什么易州商会定的,这个商会关系复杂,有卫所,商人,缙绅掺杂其中,还雇了定兴容城马车。”
“有多少护卫?”
“员外,庄客说是茂山卫一个千户所负责安全,有一队马军天亮前过去了,没有发现随行旗军。”
“两万石粮食,得拉几千辆马车吧!散落在一百多里地,嘿嘿,这易州商会还真敢运啊!”米沛边踱步边念叨;“塞外来的师兄弟们年前在运河青县附近落脚,生活艰难,财从门前过,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易州饿死多少灾民,保定府驱逐多少灾民,这些缙绅们赈灾,真是笑话,闹什么幺蛾子。不管他们玩什么花活,我们取个几百石,不显山不露水。”
米沛停住脚吩咐米粒道;“你拿莲花令,通知各社铛头,下午教众听法,带上家伙。”
李银河带着谢宝白英木狼呆狼沿着老营至卢沟桥一线巡查,从觉华寺抽回的刘虎带一旗军随行。
沿途官道烟尘滚滚,南来北往的车马络绎不绝。
过了良乡县城,谢宝勒住马,有旗军在路中指挥,南来北往的车辆靠右侧行进,越靠近卢沟桥车马越多,一眼看不到尽头。
几个师兄弟充满自豪,只有师父能组织起如此浩大场面。
岳不群脚踩木凳,写号牌写得手抖,木屋前依旧人山人海,挤满等候拿牌的车把式。
小脸涨红的岳不群耳朵抖了抖,远处传来独特的銮铃声,岳不群扔了笔,窜出收费站,看到远处骑马而来的谢宝等人。
“师兄,我在这那!”岳不群跳着脚大喊。
谢宝等人下了马,围着岳不群又蹦又跳。谢宁金刚四岳八斤也迎出来,李银河向众人行礼,指着人山人海的卢沟桥头问道;“谢叔,怎么这么多人?”
谢宁笑道;“咱千户所,易州商会,茂山卫出车马四百多辆,定兴容城四百多辆,宛平县二百多辆,卢沟桥十里八乡三百辆,冯铨知道信息,在涿州筹措二百辆,你说这阵势能不大麽!
银河,估摸两三趟三天内就能将粮食运回老营,你等会高洁,我带马军沿路警戒,一百多里距离,这么多粮食,不可不防啊!”
“有劳叔父了!”
金刚四带着岳八斤大金牙把李银河迎入收费站木屋,岳八斤,大金牙和李银河见礼。
李银河笑道;“八斤兄弟,岳不群聪慧勇敢,本官必将悉心教导。
此次运粮赈灾,乃大善事,本官和内府合作,据易州场监高洁信中说,陛下对缙绅主动发动乡民赈灾大为好评,很快将由皇家奖励参与赈灾的缙绅。”
岳八斤笑得见眉不见眼;“还是李大人教导的好啊!岳不群往日都是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此次回家沉稳许多啊!”
“爹。”岳不群举着三棱破甲锥进屋道;“你先看下号牌,儿子的助拳师兄到了,先去灭了临社的花太少。”
岳八斤脸蛋颤抖,手掌一张一合,将要爆发时,旁边李银河道;“岳不群,将那些师兄弟叫进来,先帮你处理好号牌,维持秩序。
此间事了,今日一同回老营。”
李银河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道;“你柳姨编的练功册子,每日有练功要求,如果未完成,柳姨的手段你可明白。
谢宝身为大师兄,怂恿师弟们斗殴,未以身作则,罚抄格物一册。
岳不群,花太少何人?”
“师父,花太少乃宫中曹化淳太监养子曹花,在浑河上游山脚买了庄子,时常截断浑河,手下有二十多青皮。
徒儿曾被其手下打过。”
岳八斤点点头,惹不起啊!
“谢宝,带上白英木狼呆狼傍晚前赶回,让刘虎叔叔率警卫压阵,要以理服人,让其自己拆了堵塞河道的土坝。
去吧,这里事务有测绘军学长们处理。”
“李大人。”大金牙担心地提醒道;“曹化淳是司礼监掌印啊!”
“那又如何,皇上也得讲理不是。”李银河淡淡道;“兄弟怎么称呼?”
“大金牙!金羊。”大金牙扭捏道;“李大人,小的就是宛平泼皮,四爷资助些金钱,让在下跟着商队走趟大同府,您觉得小的能行吗?”
“行商爬冰卧雪,风餐露宿极为艰辛啊!遇上土匪,还有生命危险。”
“小的从小缺衣少食,不怕苦,小的烂命一条,求大人赊点货,走趟大同府。”
“金羊兄弟,你能管几十弟兄,说明也是义气中人。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英雄不问出处,你去准备运输牲口,四哥的面子,易水湖商行会赊你货物,到易水湖待几天,了解行商的规矩,商行有管事给商队服务,好好准备远行。”
“得嘞,金羊这就去划拉牲口去!”
“八斤兄弟,这曹花本官可以揍一两次,但损害本地百姓利益的事,要彻底制止,还得你们自己想辙。
自助者天助之,京师脚下,有县官,有科道御史,总得保护缙绅百姓利益啊!”
岳八斤若有所思点点头。
屋外传来惊呼声,李银河等人出屋查看,沿着浑河,一只庞大的牲口群从西北缓缓靠近卢沟桥。
土地是农民的根子,牲口就是致富的希望和保障,四周乡民充满羡慕地看着牲口群。
岳八斤眼珠子快掉下来,牛骡毛驴的背上挂着装满鸡鸭的草笼子,大过年的,谁把牲口市子开到卢沟桥啦!
高洁牵着马走在最前方,马鞍上驮着一袋料豆,远远地冲人群挥手。
等高洁踏上卢沟桥,李银河轻轻击掌,金刚四,岳八斤也跟着鼓掌,桥西侧乡民也纷纷鼓掌,雷鸣般的掌声惊得牛鸣驴嚎,高洁满面通红,拱手向桥西众人致意。
高洁面色潮红,对李银河道;“御马监牺牲坊内宫监听说易州从内府大宗采购粮食牲畜,也从京师下辖牧场畜栏淘汰处理一批牲口,咱家做主收了一百多头牛,骡马驼毛驴笨牛数百,银河,咱易州能消化不?”
李银河重重点头;“牲畜是保证农业生产的基础,家禽养殖是提高农户们生活水平的副业,有钱都买不到,咱们赊账也得购置,京师商号你有千两黄金的提款权限,可以看情况取用,不要怕赊账。”
胡里改吹了声口哨,驮着粮食的易州马队缓缓在官道停下,二十名蒙古牧人管理二百多马匹不要太轻松。
作为出色的蒙古牧人,胡里改被委任为夜不收小旗的助手。胡里改从塞外逃进宣府,自己一家人卖身做了奴隶,饥一顿饱一顿的,没想到从宣府卖到易州,一家人成了自由民,易州没有奴隶,可以从将主那预支粮食,皮子,茶,酒,感谢长生天,除了被剃光毛发,强迫洗澡外,真是没什么抱怨了。
胡里改抱了抱马头,马是亲人,要打仗了,再喂点料豆,湿漉漉的马舌卷走料豆,胡里改拍拍腰刀,回去得建议将主打制一批弯刀,弯刀轻轻一擦就是极大割裂伤。不知抓土匪能不能换点香皂,没洗过几次澡的婆娘竟然垂涎香皂。
胡里改撇撇嘴,百步外的土匪们在蒙古猎人眼中如同黑夜中的明灯,还他娘一百多盏,趴在土堆后面准备袭击蒙古勇士,要知道,合格的伪装得把全身埋进土里,露出一丝毛发都不行,还得涂抹上牲口粪便才行。
胡里改冲夜不收小旗点点头,一声口哨后,二十多牧人骑上坐骑四散而去。
米粒站起身,娘的,再近点,四名步弓手就能重创这些秃瓢们,不打也好,发正这些驮着粮食的马匹还在,发财了!
一百多教众站起身,兴奋地扛着刀枪靠近马队。
五名秃瓢鬼魅般出现在五十步外,教众还没反应过来,八名教众被射倒,四名步弓手赶紧跑过来,秃瓢们不紧不慢策马跑开。
身后传来惨叫声,五人一组的秃瓢们交叉从教众身后掠过,十名教众中箭倒地。
米粒脑门发麻,对方策马转换自如,人马合一,左右攒射,骑术太诡异了。
“背上中箭的,大家靠着步弓手,赶紧上马,并肩子冲。”米粒大声传令,心里暗暗后悔,埋伏半天,看这队运输队伍人少马多,比较好抢,现在看来大意了,这些秃瓢们不是农夫啊!
教众们解开粮食,抢了马,乱纷纷挤做一团往固安撤,秃瓢们如同影子一般不远不近一直跟到米家庄吊桥外,才悄悄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