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进了山门,走到三清殿,几名道士簇拥着一位白须老道长,站在殿前。
老道长身穿黑白格八卦棉服,脚蹬芒鞋,背着松纹古剑,身板如同青松般笔直,颇有气势。
清闲道长赶紧冲白须老道长施礼,向李银河等人介绍,白须道长是白鹿观主持无涯。
无涯道长显然无暇应付众人,没有引众人去会客室,直接在殿前对李银河道;“贫道刚刚修行出关,听闻李大人蛮横跋扈,罚了道观三千两银,又要捐银成立什么方外基金,老道迷惑,道録司的左右正一大人也不敢如此胡闹,李大人是卫所官,对本观指手画脚,怎么说?”
李银河先是冲无涯道长深施一礼道;“过年前后,本官安置灾民五千,我家老祖说,即使破家也要救助灾民,到目前为止,灾民依旧缺粮缺衣,但本官安置灾民后,没有饿死一人。
本官接手安置灾民之前,到去岁年底,易州城外灾民冻饿而死近两千,本官带领旗下四十八户,为救助灾民消灭了大泽土匪,易州涞水数家豪强,原百户所老营旗军死伤过半。
现在,本官已经将灾民安置妥当,并为灾民提供土地,种子,农械,牲畜,积极改善灾民生产生活条件。
白鹿观去年共捐赠给灾民粮食五十石,联合其他十余位僧道主持围堵在下军营,声称本官坏了规矩。
本官也想问无涯道长,白鹿观地位尊崇,本官救助灾民,到底违反了贵观什么规矩啊?
身为出家人,本应慈悲为怀,无事生非,冲撞军营,本官罚了白鹿观,已经是法外施恩,冲击军营,当场击杀了又能怎样?”
无涯道长闻言眯着眼,眼神如同针芒般盯着李银河,李银河也静静看着无涯道长。
良久,无涯道长淡淡道;“清闲,李大人说得是否属实,记住,上天难欺,你是贫道的徒弟,未来白鹿观主持,要说实话。”
清闲忙跪倒在地道;“师尊,灾民众多,白鹿观开支不小,也是尽力赈灾了。”
无涯的语音更加清冷道;“你身为知客,为道观着想,很好。
但你忘记了修道的本意,扶危救难乃方外人的本分,人间正道是沧桑啊,饿死两千百姓,怪不得老道坐观烦躁不堪,戾气满身。
子不教父之过,师徒亦是如此,你卸了职事,随师父去北方云游历练一番吧。
道观由高功代管,账簿上金银,粮食交由李大人支配,云蒙山下福田交割给李大人。
你去戒堂受戒吧!”
清闲叩头后去戒堂受杖责,无涯道长对李银河道;“白鹿观好大的规矩,让李大人笑话了,贫道如此处置是否妥当!”
李银河道;“道长品德端洁,处事公道,名不虚传!在下提醒道长,官方邸报说后金在蓟镇外蠢蠢欲动,边墙附近危险万分啊!”
老道拍拍松纹宝剑道;“盛世清修,乱世下山,下山自然去危险之地历练,你以为去悠闲吃席嘛!
去交割财物田产吧,后生不错!”
无涯说完转身离去。
李银河没想到白鹿观主持如此通情达理,既然接收钱粮福田,那就不客气了。
李银河冲无涯身影深施一礼,然后同高功道士去账房做交割。
李银河只取了道观一半钱粮,白鹿观底蕴深厚,得到粮食一千石,银钱两万两,云蒙山下果园山林五千亩,收获丰厚。
秦令仪和王微杨宛一路辨识了超过百种林木,云蒙山植被丰茂,到了夏日,定然是一片林海。
李银河决定在云梦山脚设立云梦社,只开发河道旁部分坡地做耕田,乡民主要打理林木,果树,发展养殖业。
李银河一行回到蛤蟆石军营,将银两,粮食,各社积攒的药材,山珍,皮子交给欧阳询入账,泰宁四社同意,冲抵从商行赊购的农械,种子,牲畜及生活用品。
王微杨宛绘制了数百张动植物素描图,两女决定派人继续四处游历绘制图画,用半年时间初步收集绘制易州涞水的动植物品种,并联合秦令仪,茅七标注说明,出版《北直隶动植物概览初探》画册。
李银河出资一千两提前预定画册一千册,茅元仪也出资一千两成立女儿国商号,在易州备案,由王微杨宛打理,王微杨宛准备招收琴棋书画有专能的人才,涉足易州文化空白行业,雄心勃勃准备用十年筹备出版《大明动植物初览》。
对自己的女人抛头露面做买卖,茅元仪不以为意,自己以前在辽东和后金生死搏杀,两女在家乡大宅门受了很多委屈,现在跟着自己在定兴吃苦,生死都看淡了,俗世规矩更不在乎,只要活得高兴就好,玩呗。
李银河暗暗咂舌,两女只要出版素描画册,在中华文化史上必定青史留名,目前的文化领域就是一片荒漠,发展前景不可限量。
王微杨宛要去看望李氏,邀请秦令仪一起去,秦令仪欣然同往。医馆宅院和李氏住宅都在码头,离得很近,秦婆婆亲自制作了一批舒筋活血药膏,让秦令仪送给李氏,联络感情,此次正好送过去。
白英带少年营军以及老军们回营,李银河带着大家直奔码头。
王微杨宛乖巧活泼,李氏像对待孙女般喜欢,秦令仪带着十几个少年少女拜访,更是让李氏乐得合不拢嘴。
接过药膏,李氏拉着秦令仪的手,冲李银河赞赏地点点头,这姑娘筋柔骨壮,是个好生养的女子啊!
秦令仪让李氏坐在板凳上,给李氏检查下身体,开始是正常的诊治方法,望闻问切,只是摸脉换成水云观独特听脉手法。
秦令仪脚踩莲步,双手翻花般轻拍李氏周身,然后轻声道;“老人家,您操劳数十年,很多经络堵塞破损,小女子一会帮您疏通,会很痛,您试试吗?”
“老婆子一生刚强,难免气性大,遇到银河前,吃饭有一顿没一顿的,全靠一股子意念撑着,没死就是老天眷顾。
老身不怕痛,现在每活一天都是赚得,天天感谢上苍。老身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现在腰酸,肋痛,腿脚乏力,脑子时而眩晕,你尽管治。”
秦令仪微笑道;“道家讲,人的一生享福吃苦是有数的,老人家前半生操劳,后半生享福,保持恬静心情,适当活动,营养均衡,应无大碍!”
秦令仪边说,边缓缓出掌,推到李氏身前,化掌为指,轻轻戳在经络的穴位上,十二经络要穴依次点按,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李银河等人看不明白,只知道秦令仪动作看似轻柔,其实很费力,秦令仪头顶上渐渐升起白色湿气,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良久,秦令仪吐气收功,将李氏扶起,让李氏溜达溜达活泛气血。
李氏溜达了一会,惊喜道;“浑身轻松,喘气都舒畅了。”
秦令仪微笑道;“老人家继续保持平和心态,有空去医馆做做推拿,秦婆婆是女科名宿,开一些活络气血,温养身体的汤剂,保管老人家身子骨越来越壮。”
李氏笑道;“令仪医术好,性情温婉,跟老身去库房,送你份见面礼,每个小娃娃都有一份。”
王微杨宛也撒娇讨要礼品,王微扶着乐呵呵的李氏,杨宛拽着尴尬的秦令仪进了库房。
库房很大,粗木打制的架子,摆满麻袋木箱。
李氏道;“这男人就长不大,不顾家啊,家里没有女主人打理,简直乱套了。
银河的叔叔快三十了,单身一人,整日就知道骑马打打杀杀,时不时往库房堆东西让老婆子享受。
老身怎么享受?哪有力气归置啊,简直就像强盗窝子。
你们几个女娃子,打开麻袋,开开箱子,咱们也打打银河和谢宁的秋风,见者有份!”
三女抬了一只箱子,打开发现全是银锭,又搬来几个麻袋,里面是金银首饰,古玩珍宝。
女子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三个女子兴高采烈地分拣归置财宝。
李氏笑眯眯濡溺地看着三个女子道;“茅小子是银河义兄,王微杨宛你们就不用和老婆子客气,听说你们要办商号,那箱子银锭就当老身入股的资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