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百姓只是苍茫大地中微不足道的火星，但是亿万火星聚集在一起，那就是改天换地的滔天圣火。一个社，一个县，一个府总有能够使用的百姓，如果找不到，那就是商行的失职。

再者说，我们普及教育为什么？就是开启民智，引导他们聚集起来，有了自主意识，谁敢欺负他们。

要相信百姓是商行最可靠，最坚实的基础，商行资金物资储备需要乡民生产，商行武装拓展需要乡民提供青壮。陆远，你敢说，蔚州百姓没有比你我聪明的，没有比你我能干的。

商行研制了大量先进的新式农械，咱们下辖乡民迅速学习，在春耕中娴熟使用，开垦出大量荒地，反馈了很多改进农械的建议，他们笨吗？

我们不要高高在上，要与乡民荣辱与共，血水交融，才能真正敦实基础，才能真正发现人间世最伟大的力量。

陆远，你只有真正融入进百姓中，才能体会到那种力量，什么皇帝，霸王，在觉悟的百姓面前，只是跳梁小丑而已。”

陆远郑重向李银河敬礼道；“卑职迷迷糊糊有些感悟，卑职会按照将主教诲，商行规章努力推进各项工作。

卑职其实一直自视清高，将自己视为乡民的领导，惭愧，卑职会放下身段，身体力行融入到百姓中去看一看，争取有所感悟。”

李银河回礼道；“陆远，你很有悟性，肩负管理一州三县的重担，本官要和你聊聊货殖问题。”

陆远精神一振道；“访间传言，将主喜欢讲课，课业对实务有指导作用，卑职最喜欢琢磨，将主请讲！”

“首先，本官声明我是一位谦和的人，本官厌恶战争和暴力。使用战争解决问题会遗留仇恨，要尽量讲道理。”

李银河郑重道；“我们谈税，内容只能小范围口头交流，还不能形成文字传播。

陆远，谈建设就要明白万法皆税。谈税之前，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国朝的存续和发展，一则靠税，二则靠信誉。以大明为例，国朝透支了信誉，大明宝钞一钱不值，后果严重。我一直说翰林们和大学士是傻缺，百姓不用宝钞，是因为他们相信朝廷却被宝钞吸干了血汗，国朝透支了多少信誉，最后要还的。

一个王朝使用信用要慎之又慎，不依靠真实的税收不努力增加税源，靠无度增发货币掠夺百姓资财，我只能说，敌人打到京师，百姓会给敌人送梯子。大学士们以为改用银子就没事了，宝钞贬值是个不愉快的梦，对于大明施政没有影响，这是大明的悲哀。陆远，你施政时要珍惜商行的信用。

我们不谈大明亡国的小事，咱们谈税，略过概念，咱们直接谈核心。税指的是税制，税政，税务。这个税制最要命，它涉及税基，我们向谁收税，收什么品种。

银河一直强调，货殖理论涉及道德，关乎价值，决定于博弈。税也是如此，它是艺术，直接揭示管理者的道德修养。

我们以大明朝廷为例，朝廷的税简单分田赋和商税。小农经济为主的帝国主要税基是田赋，商税可有可无，朝廷大学士们和御史们解释，少收和不收商税是让利于民，高不高尚！惊不惊喜！

我们的商行控制了商道商业和矿山后，一定要善于利用这一厚脸皮理论，史书都不敢评论的。”

陆远摘下帽子，拍着脑袋道；“厉害啊，以百姓名义，把国家商税减到咱们的兜里，比土匪都缺德啊！卑职得寻找几个人渣高手好好学习！”

李银河眯着眼道；“知道银河为什么强调道德情操了吧！我们不管大学士的心脏是不是彩色的，咱们谈税基。

国朝纳税群体是农户们，现在朝廷财政紧张，发不出饷银搞不了关乎民生的基建和赈灾，可不可以增加纳税群体和纳税品种呢？咱们经营商道，略微了解大明的商业潜规则，大学士写个条子要干股，年底要商道分成，勋贵高官要咱们取消商税，不要跟他们家的商队百姓争利，此次北口商栈遭遇蔚州土匪袭击，伤亡惨痛！

这是僭越朝廷权利私分商税，他们没有料到，银河是追求高尚的人，本官不愿意玩这种低档次游戏，本官不愿意年岁大了，修行升华精神的时候静不下心。

北口一战，只是开始，我们都在试探，对方要收拾银河，巡抚一级官员是不够的，他们重新组局要花费时间，陆远，时间紧张啊，这就是本官着急的原因之一。

银河又臭又横，他们使用对付豪强的手段需要时间，这也是我们发展的黄金时间。

我们对商道实际要求万法皆税，税务是艺术，不收肯定不行，收得多也不行，陆远，如何界定边际评定税收品种，商行需要你的实践数据。

商道涉及利益，是博弈场所，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我们的斗争要讲艺术，讲策略，要团结大多数商贾，我们的目的是打造金河，资金流会选择流向真正的价值。

本官强调，商道及周边不允许出现商行之外的垄断组织，防止资金兼并。陆远，你熟悉土地兼并，还要注意金融兼并。某些组织会僭越朝廷的权利，扭曲资金流，造成资源的时空错配，目的是谋取暴利。

时空错配的代价就是国朝资金累积消失，国力下降，百姓生活凄惨，某些人会莫名其妙成为财阀超人。”

陆远皱着眉道；“卑职愚鲁，不太明白金融兼并。”

“杜鹃制造联合商行就是例子，把北直隶搞得商贸瘫痪，好在不涉及道德，本官回去会妥当处理。

你记住，王朝士大夫精英是百姓的对手，是最卑劣，最没有道德底线的群体就行了。他们会让某些商品突然涨价数倍，会把朝廷的土地分期几十年套取你最好的青春和财富，他们突破了道德界限，没有度的安排，我们要掌控商道，要有处变不惊的准备，要注意商道上的资金异动。”

好了，本官会在商行培训中揭示这些货殖现象，我们沿着新商路一起去北口堡，看看沿途情况，边走边聊！”

李银河，黄玉等人纷纷上马，陆远招呼纨绔们和随行商军起行。运力珍贵，所以人员都携带商货，李银河的备用马匹也不例外。

蔚州新商路从暖泉镇南跨过壶流河，南面远处是厚重的淡青色高山，山的下面是黛青色的树木，近处是泛着光泽的黄土地，东面是烟雾朦胧的壶流河水库，河道两侧树影婆娑，绿草茵茵。

李银河赞道；“好水，清净如同镜面，淡雅如同处子。”

陆远骄傲道；“壶流河是蔚州的母亲河，不仅美丽，还给沿岸两侧带来了肥沃农田，卑职琢磨，夏收后，积极扩张，尽量将壶流河肥沃土地纳入商行掌控中，真正造福蔚州百姓。”

陆远指着远山道；“大人，蔚州南部是太行山，恒山相交的高山，地势险峻，百姓赤贫。

商行开辟了暖泉镇至北口新商道，辐射周边方圆数百里区域，这片区域历来是商业荒漠，耕地少，百姓木讷倔强，加上有盗匪藏匿在深山，衙役和商贾根本就不来这里。

咱们商行开辟了商道，在暖泉至北口五十里三个村堡设置了贸易据点，土匪就不是问题了，卑职拜托村长们留意山上土匪，抓住了可以换钱，咱们的工坊，矿山缺人啊，塞外也缺人啊，近一个月已经抓不到土匪了。

商行每月固定派商队来往商道三次，每次交易的时候，各据点就成为周边百姓的集市，将主，这新商道贸易额占蔚州贸易的三成，药材，干果，山货，木柴，草料，潜力巨大，卑职已经派伤愈军士驻扎在各据点，收储平日乡民的货物，这个商业荒漠现在已经成了繁忙商道了。”

李银河饶有兴趣听着陆远絮叨着新商道，陆远指着前方村堡道；“将主，前面是宫村堡，村长和商行留守人员来接咱们了。”

蔚州村子都建有高墙，宫村大门外一名身穿军袄的年轻人和一名老汉正迎上商队。

看到李银河，军袄青年一愣，赶紧掸掸军袄，正正帽子，向李银河敬礼道；“卑职商行宫村收货员赵大喜向大人报道。”

李银河下马，郑重还礼微笑道；“赵大喜，文礼商行伙计，北口一战伤了胳膊，你是个勇士。

抚恤金领取了吗？商行的安置是否满意？”

赵大喜恭敬道；“卑职领取了全额抚恤金，商行给卑职治伤后，培训一段时间，安置在宫村收货，商行配置了毛驴，属下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赵大喜边说边看眼村堡道；“小的还在宫村讨了婆娘，乡下女子没见过世面，不敢过来。”

村堡门口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李银河笑道；“大喜，你这是真正扎根乡社了，好啊，你的茄掌柜在塞外征战，你在后方搞建设，好好把宫村建设得红红火火。”

李银河冲商队喊道；“文礼商队回来的，过来见见大喜。”

文礼商队伙计都是白洋淀，蔚州土匪出身，几名回来的伙计牵过来一匹满载货物的毛驴，将缰绳递给赵大喜羡慕道；“大喜，这是茄哥给你的分成，每个弟兄一份。

让嫂子过来吧，给兄弟们递块喜糖啊！”

“滚蛋！你们都是土匪，你嫂子怀了仔了，不见坏人。” 赵大喜用手掌在每一个弟兄肩膀拍拍，接过毛驴感慨道；“弟兄们，将主是大善人，茄哥义气深重，以后好好干啊！”

一旁村长羡慕地直吧嗒嘴，对陆远道：“陆大人，这塞外真的有老大土地啊？行商真的挣钱啊？”

陆远撇撇嘴道；“这是卖命挣的，别羡慕，人家走了好几千里，拿刀枪拼来的，你那村堡三十里打转的后生敢去吗？”

村长看着赵大喜的毛驴狠狠道；“穷得光腚在村里喝风，丢人钱啊，得让青壮们去见见世面，得抢地去啊。陆大人，跟商行说说，让他们死到塞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