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奇逢起身,对群情激奋的学子们道;“去屋外守候,莫要传言,莫要让外人靠近。”
等屋内清净,孙奇逢对袁可立道;“袁大人,灵丘事件起因还是学子们接收灾民引起的。”
李银河对孙奇逢道;“孙师,还是银河来说吧!”
“袁公,蒙古甲士是商行雇佣的护卫,来自察部,鄂尔多斯部及右翼蒙古各部逃亡武士,他们互不隶属,拿的是商行薪酬。
他们及家眷由商行下辖乡社控制,凭借武艺,货卖商品养家糊口,已经不是传统意义的蒙古贵族。
灵丘事件是本官下属操作的,本官处理灵丘草菅人命的官员和缙绅,原则上依循大明律法,但是卑职属下多出身草莽,喜欢快意恩仇。
灵丘官员和缙绅豪强孽杀商行筹粮护卫,阻挠商行赈济灾民,所以商行经理采取以暴易暴的粗鲁方式处置此事,违规经理将被处罚,但他们是小子的属下,他们所作所为应该由银河负责。
仰天吹奏神仙曲,跪地只为碗中食。佩刀行走中原路,满目皆是异乡人。异族若识曲中意,世间何来故乡人。家国若是能安生,谁愿独奏悲凉音。不知乡音何方在,从此颠离做浪人。”
袁可立点头道;“算你小子有担当,老夫通过传闻的战斗过程推理得出的结论,可悲可叹,兵部大人们只在意你平息了匪患,没有思考战斗的异常。如果你推诿狡辩,老夫一定行文有司彻查此事,官场最忌讳暴力行事,下不为例。
你小子就是个傻大胆,知道百名甲兵作乱将引发何种效果吗?蔚州根本就没有能力制约他们,北直隶将被他们折腾糜烂,京师震动啊!
不行,你小子行事鲁莽,老夫要进你商军把控局势。”
李银河为难道;“袁公,商军升迁有定规,您老不能进指挥系统,只能进参谋系统,也就是只能做赞化。”
孙奇逢笑道;“袁公的身份,地位,资历,能力在大明是顶尖的,军事领域,取得的成绩也是举世皆知。
天启年间,袁公曾任登莱巡抚,与蓟辽督师孙承宗大学士,天津李邦华巡抚共同围剿女真的努尔哈赤,毛文龙的东江镇也在袁公麾下。
袁公曾收复辽南三卫,打得老奴龟缩在沈阳,一筹莫展。
你这小小商军,要袁公做幕僚,恐怕不妥啊!”
“老夫愿意。”袁可立淡然道;“令出一门,规矩森严在军中是必须的,老夫理解。
银河,老夫问你,你商队携带蒙古人,不怕他们窥探国朝虚实,买卖违禁物资吗?
要知道,国朝对塞外一直是严格封锁,对交易物资一直严格控制。”
李银河苦笑道;“袁公,实话说,朝廷就是个筛子,国朝大事还没出皇城,已经满京师都传遍了,人们知道的比通政司都快,咱们易州一直严格执行里甲制度,咱们安全保密没有问题。
还有,物资封锁,尤其是战略物资封锁是必要的,但是关乎民生的物资封锁政策一定要谨慎制定,要根据形势发展及时调整。
比如,蒙古和后金需要中原的百货,没有物资他们的百姓就无法正常生活,大明针对关外的物资封锁要慎之又慎。
目前大明对关外是切断任何物资交易,且没有时间限制。辽东,蓟镇,宣大关外农牧民受灾严重,需要和大明交易维持生存,关外大部分部落是大明的藩篱,我们不闻不问,活不下去的部落只能投靠察部,投靠后金,这是生存问题,而内阁对此漫不经心。
可以预见,这些原本是大明藩篱的部落,将来是察部,后金侵入边墙的先锋,毕竟,他们的生存依靠的是察部和后金。”
袁可立点点头道;“目前,国朝和蒙古人是盟友,应该携手抵御后金,大明应该协助林丹汗稳定蒙古局势,这两年大明和蒙古打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战略失误。”
“袁公,战略失误不止在对外关系上,辽饷也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辽饷征收是为了钳制后金,削弱后金,消灭后金。辽饷来源主要是增加大明田赋,每年用在辽东四五百万两白银。
要知道,国朝土地兼并,税基减小,农户缴税艰难,现在中小地主也纷纷破产,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税政不宜久用。可是已经施行超过十年了,停止辽饷依旧遥遥无期。
征收时,朝廷让百姓忍耐几年,现在连个解释都没有,朝廷信誉何在,让人情何以堪啊!
征收辽饷的目的是遏制后金,补齐大明军事短板,现在来看,明军除了依仗坚城和红衣大炮作战外,野战依旧无望。
每年涸泽而渔搜刮百姓的银两为何无法停止呢,袁公曾主持登莱军务,心知肚明吧,这些利益集团损公肥私,已经不是挖大明墙角,而是挖大明立国的地基了。”
李银河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后指着包中白色粉末道;“高岭白土,烧制陶瓷的上等基土,人吃了以后可以假饱,但无法消化,腹内脏器坠落而死,凄惨无比。
陕西灾民称之为观音土,饥民吃此土者死者无数。”
屋内众人脸色凝重,默不作声。良久,孙奇逢用手指拈起白土,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李银河道;“银河,农院还有一百多学子,我们要为灾民运点粮食啊!
虽然远隔千里,但是不能见死不救,良心不安啊!”
袁可立道;“孙先生,陕西百万灾民不是银河一个商行,易州一个州能救助的。
老夫略通军事,陕北千沟万壑,一条沟就得走上大半天,邸报说,流民军数十股,少则数百,多则数万,是吃人的魔了,运输粮食得派多少军士!
赈灾如同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京师通州,张家湾有粮,可运到陕北,来回人吃马喂代价太大。
陕西附近,山西,河南田赋还不够当地藩王的年俸,这老朱家的天下,面对如此大灾,朱家子孙却无动于衷,冤孽啊!
孙先生,您苛求银河了!”
“圈养的一群猪,能有什么见识。”李银河起身给孙奇逢敬礼道;“孙师,商行的宗旨就是服务百姓,商军的宗旨是护卫百姓。
陕西百姓有难,商行,商军不能无动于衷,当竭尽全力救助。孙师放心,银河会尽最大努力救助陕西。”
“李家小子,不要说大话,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李银河让刘虎取来地图,袁可立摩挲着商军绘制的塞外地图赞道;“好图。”
李银河指着地图道;“陕北延绥镇是沟通山陕和塞外的战略要地,在下安排一个班的商军训练清水营和皇埔川营军,换装武器,囤积补给,那里的游击将军王朴是卑职朋友。”
袁可立点头道;“那里是流民军入晋的必经之地,王都督的儿子王朴管辖那里,不靠谱啊!”
“卑职安排了商军督促王朴,他必须靠谱。”
李银河手指划过河套道;“卑职在黄河沿岸建立清水河屯,柳屯据点,在君子津,十二连城,包克图建立补给站,在巴彦淖尔建立据点,准备接收灾民。
朝廷运输十万赈灾银,卑职及商行会尽全力在边墙附近准备十万银的粮食,布匹,盐,务必将银两留在关内,将粮食物资运到陕北。
物资价格按照大同府现在的价格交付给赈灾御史。”
孙奇逢看着李银河,眼光满是欣慰和骄傲。
袁可立倒吸口凉气道;“为了汉人在塞外河套立足,朝廷努力用兵数次,大部分都铩羽而归。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那林丹汗也是雄主,怎能容你从容发展?”
“袁公,卑职成立了一家蒙汉友谊商号,给大汗福晋,大领主们提供商品,为大汗远征漠北提供物资,包克图,巴彦淖尔给大汗提供赋税,其实,商号算是大汗的御用商号,卑职甚至派商队追随大汗远征漠北,服务到战场,一家人啊。”
袁可立指着李银河,说不出话。
李银河躲在孙奇逢身后露出脸道;“袁公,卑职其实是文化人,盗写了货殖着作,简要阐述了经济与政治的互动关系,小子还没有将论述展开,如果深入展开,将颠覆现有的道统,法统,体统,威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