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严令中说:百家所有经典,均应尽数焚毁。有敢私藏任一书籍者,三族腰斩弃市;知道别人私藏书籍而不举报的,三族腰斩弃市;甚至在谈话着书之时,引用了百家经典,甚至只要提及连这些经典的名字,三族之众,无论老小,也要尽数腰斩弃市。
秦皇这一杀一禁,就把先秦百家毁得所剩无几了。当时天下之人,无论是关东六国,还是关中的秦国故地,因私藏一百家经典,或偶传这些书籍中的一句一言,因此牵连着被诛灭三族的,都不在少数,更别说原先那些百家门中的士子了。
这一下子,天下无人再敢言及学问,甚至有那目光短浅的,视识文断字为毁家灭门的勾当,避之唯恐不及。
有些数百年的学问之家,经秦世之后,子孙后代竟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百家师承,也大多至此中断。
不说其他,单看最大的那孔门五家,其中的墨、法、兵、名四家,竟都是自此就绝了传承。孔门之首的儒家虽然受创最重,被焚毁的经典也最多,但好在百家之中,他们人数也是最多。虽然元气大伤,损失惨重,但总算是流传了下来。
当时,天下稍有良知的人,无不在暗地里扼腕叹息,无辜受锢的那些读书人,更是个个切齿痛恨,自然就躲在暗处,磨牙舔爪,亟思报复。
他们参详前后,认定秦皇暴虐,李斯贪酷,这君臣二人自然是首恶,固不待言,但阴坛五百人突然东逃,实是激发了坑儒一事,对阴坛之首的三师,又岂会轻易放过?”
骆家老太太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说:“这真是几辈子都化不开的仇怨了。阴坛三师当时是都跑了,也没人留下只言片语,把前后说个清楚。
福道人和介象子,这两个人都是光棍,无家无业,无牵无挂的,可以一跑了事。也就我们骆家是拖家带口,有这一大家子人,四境之内,都有我们的产业,哪里跑得脱。这项罪责,就全落到了我们骆家头上了。
你父亲当年和我痛述这段家史,就知道即使秦室倾亡,但只要天下还有一个有心的读书人,此事必然会再起波澜,唉……!”
听到这些,骆稚才明白过来,这桩百年前的恩怨绝非认一个“结交妖道”的罪名就能归结,实则怨难深重了,竟坑害得战国时声名赫赫先秦六家六去其五,连儒门也差点倾覆,更别说那些略小的门派,因此而亡的更是不知凡几。
想到一时之间,咸阳城内,那人头滚滚,儒巾濡血的场景,骆稚都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话到此时,他才理解过来:怪不得董子和这些五经博士,百多年后还揪着不放,把此事摆到朝堂上去讲,虽然还算坚守底线,主张赦其事诛其心,罪人不及妻孥,但坚持要求发布骆氏先祖之罪,以期后来者有所畏惧。
只是皇帝垂涎骆家数百年积财,利用这些书呆子的愤恨,高举斧钺,以结交妖道罪,而不是以隐匿算缗罪诛灭骆氏。这样一来,不但借刀杀了人,还可以省下一半家产的告缗奖金,又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