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孙通手里紧握着一纸信函,兴冲冲奔至丞相门前。李斯本是客卿出身,极为重视人才搜罗,见有客来投,往往亲自提点,检验成色。
主宾方落座,李斯也无废话,于经典中随便摘出两句考问叔孙通,无论是经是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等等这般八股,叔孙通股股都答得磕磕绊绊,漏洞百出,不知所云,以至于让面试官李斯都听不下去了,每每在回答之中就予以打断。
“这显然不是个普通的饭桶,而是个大号的那种”,李斯心内鄙夷,根本都没兴趣再继续问下去。至于叔孙通引以为傲的坛阵之学,更是因福道人信中也未曾提及,兼之李斯本就瞧不上这套学问,向来也只以经术二途去取舍人才,这一番考察下来,自然百般看不上他。
但按当时习俗,向来不会太过驳来宾的脸面,于是给了他一个待诏的头衔,意思类似于待阙候补,“您就在这慢慢等着吧,朝廷会用你的”。这种待诏,在当时咸阳城内,不说有数万之众,至少也有万儿八千的。
这批人尚无尺寸之功,平时里,连生活费都不用发放,而指望通过“待诏”这个途径能“待候”到有机会去“校异雠”,那根本不知道何年哪月的事,至于进体制、入轨道、评职称、论待遇、拿工资、领补贴这些,那更加是绝无指望的了。
那一阵子,叔孙通飘在咸阳,无根无基,无家无业,穷困潦倒,混得相当的惨,常常吃了上顿,下顿都没有着落,就连咸阳街边的一条流浪狗,日子都过得比他好。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一次机缘巧合,让他认识了福道人的一个姓骆的师侄。
听到这里,我插言道:“骆雅!“班缓看了我一眼,一只手重重的抬至当胸,大拇指高高翘起,赞道:“远公门下,果然渊深海阔,不同凡响,连你这么一弱冠少年,也如此博闻多识。”他真心实意的一番夸赞,令我回想起此前屡屡暴露的浅薄无知,心内相当不好意思,只好腆着脸,笑了笑,不敢接话,只继续听他说。
“骆家做的是盐、铁、铜、汞、丹砂五大生意,这五门生意都获利丰厚,在骆家历代主君里,骆雅并不是第一个沉浮于商海的,但骆家现在的家业根基,大多是在他手上打下的。
骆雅这人颇通货殖之术,接管家业后,不过短短一二十年时光,就把骆家从一个普通的殷实之家,迅速膨胀到了富可敌国。叔孙通在别处连连吃瘪,但在骆雅这里,却一直都被待之以礼。你可知为何?”
见我摇头,班缓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这其中有几个讲究。一来是骆雅出身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宁可多花些冤枉钱,也从来不肯打人脸面,因此对叔孙通这种读书人更是尽可能敷衍过去,不使彼此面子上太难看。
二来,骆雅也曾修习过道术,不知得过何等名师指点,虽然不知有什么道术修为,但见识颇高,还是相当识货的,又或许是看出叔孙通这一套与自己可能是有些师承上的渊源。
三来不知为何,骆雅对齐地来人,历来也都会高看两眼,而叔孙通正是齐地人。
正因为如此,骆雅对叔孙通一直很是客客气气,也时常加以救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