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一旁,把安弘察这番话都听了进去,却未曾说什么。
他在心里感慨,真是不知道这副洒脱的性子是怎么来的,逼仄的皇宫又是怎么养出“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心境的。
“怎么称呼?”安弘察则还在与工匠闲聊,“这是做的第一个实验吗?出现了什么问题?”
那工匠受宠若惊:“回殿下,小人姓罗名成。实验的火药是头一次做,延长了引线预埋在地下,做埋伏用。可上午实验后熄了火,大将军担心有危险,还没掀开来查看原因。”
“嗯。”安弘察点头表明知晓,和外祖所言符合,“引线埋在了何处?走向如何?”
工匠连忙给他指路:“就在这处,火药埋伏在了远处青砖墙根下,好试验出威力如何。”
思路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没有抓住重点,安弘察提点了他一下:“罗师傅,你觉得火药怕水吗?”
罗成还没来得及思考安弘察的问题,就被他脱口而出的称呼给镇住了:“师......傅?小人怎么担得起殿下这么称呼?”
皇帝在一旁都对这个称呼有些惊讶。
安弘察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说的话有些歧义,他本意是对手艺人的尊称,此“师傅”非彼“师傅”,不过也无妨。
他笑着说道:“我可是指望罗师傅做出些成果,开班授课的,这点称呼算什么?”
罗成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境遇,他愈发结结巴巴:“小人......不曾读......书,又是卑贱出身,怎么能给人......授课?”
大安的工匠们大多是家承,没有什么话语权,社会地位也低下,为主流社会所排挤。匠籍在身,匠不离局、匠役永充,世代不得脱。
“怎么不能?”安弘察皱眉,“没有工匠研制,他们自己手搓火药不成?都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还得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安弘察骨子里的平等意念又在作祟,显得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赵捷听见了他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不知皇帝有何感想,连忙替他找补:“都是在给陛下办事,术业有专攻罢了。火药一物是大安的重中之重。若你有所成后能传授他人,也是为陛下解忧、为大安效力,何必拘泥于身份的限制?”
皇帝倒也没有这么小气。或者说,知子莫若父,他早就知道安弘察这本性。
别说是封了太子,没封之前安弘察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皇子,论身份地位是仅次于自己的,一直以来也是这般行事风格。
而且皇帝曾特地留意过,一遇到位高权重的,安弘察就会显得格外冷酷,压着他们干活,丝毫不讲情面;可越是身份低微的,安弘察对待他们的态度就愈发的和善。皇帝曾经不止一次撞到安弘察和宫里普普通通负责清扫的小太监轻声细语地说话,十足的双标。
可偏偏朝臣也好、下人也罢,偏偏就吃他这套,一副要为他肝脑涂地的模样。
所以今日的场面,皇帝早已司空见惯了。没见这工匠已是感动得热泪盈眶,就差跪下来给安弘察磕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