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死后,王秀芬抱着师门传下的掌门印信,却丝毫不敢僭越。只一心想要找到师兄,一来要将掌门印信亲手交给他,二来也要向师兄倾诉和解释自己当年的无奈。
这一找便是三十年,江湖漂泊半生,不曾想,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王秀芬一时百感交集,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只见他疯也似地扑向石秀峰,到得身前,竟萎顿在地,一把抱住石秀峰的大腿,泼妇般嚎啕大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一旁的王海萍和谢疏影看得一脸懵逼。
石秀峰对着两人苦笑说:“我这师弟从来都是随性、洒脱之人,不曾想三十年了,这性子竟一点没变。”
“师弟,师弟。”石秀峰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起来。
“师兄,我对不起你呀,我千不该万不该……,呜呜呜……,可对着师傅我也不敢说谎呀……,呜呜呜……”
王秀芬不管不顾,哭得全情投入,一边数落着往事,一边大声嚎哭,一双手更是死死抱着石秀峰的腿不愿撒开。
石秀峰面露尴尬,只得佯怒着厉声道:“王秀芬,你给我起来!”
听着师兄的语气有些怒了,王秀芬这才撒开手站了起来,却兀自不停地抽泣着,像个委屈的孩子。
石秀峰又是好气又是笑,却也只得温言安慰他,“师兄知道你性子率直,但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这样?”
王秀芬闻言,立时止住了哭,怔怔地望着石秀峰。片刻,忽又笑道:“师兄,你不怪我了?”
“怪你什么?”石秀峰笑道,“江湖漂泊几十年,我学了多少旁门左道的玩意儿?又丢了多少本门的技艺?如今兜兜转转,临老才终于悟到本门术法的妙处。”
“唉!”说罢一声长叹,又道,“玄门术法,多如过江之鲫,各家各派皆有所长,所谓学无止境,任你天大的能耐,又学得了多少?懂得了多少?千招会不如一招精,当年我心性浮躁,以致误入歧途,又怪得了谁?师傅当年的教诲没有错,是我没能领悟他老人家的苦心。”
石秀峰一番话看似临老伤怀,实则饱含着几多对当年冲动、任性的悔恨和遗憾。
听得石秀峰一番情真意切的说话,王秀芬也终于释怀。
“师兄……”王秀芬紧紧握住石秀峰的手,两颗豆大的泪珠又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石秀峰淡然一笑,“都说了不怪你,怎么又要哭?”
王秀芬咧着嘴,满眼的欣喜,嘴里说着“不哭,不哭……”,一扭脸,两颗温热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滚落下来。
石秀峰也不再劝他,只淡声问道:“师弟,咱们师傅……”
刚问得半句,忽又心中一酸,神色颓然道:“唉,不说了,我已是被赶出了师门的人,哪里还有脸叫什么师傅?”
王秀芬一怔,随即狠命地摇着头,急声道:“不,不,师傅只是赶你下山,却从未说过要将你逐出师门。”
石秀峰凄然一笑,说道:“那又有什么分别,我生性偏执,忤逆师尊教诲,早该被赶出师门了。”
“啊!”王秀芬满脸错愕,“师兄,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说罢,缓缓地低下了头,沉声道:“你走之后,每一年的祖师爷诞辰,我都会代你给祖师爷敬一炷香。”
石秀峰一脸怅然,说道:“有劳师弟了,我一个师门弃徒,还有什么资格给祖师爷敬香?”
口里虽这样说,石秀峰的眼里却悄然掠过一丝感动。
“谁说你没有资格?”王秀芬急道,“每年代你敬香,是咱们师傅交代的!”
“所以,你从来都不是上清派的弃徒,师傅也从来没有将你逐出门墙。”王秀芬的声音又缓下来,“我想,其实是师傅用这种方法在历练你。”
石秀峰凄然一笑,“你又怎么知道?师傅对你说过?”
王秀芬摇摇头,沉声道:“因为你走那晚,咱们师傅将掌门印信交给了我,却什么话也没留下,只是看着你下山的方向,安详地笑了笑,便溘然长逝了。”
“什么?”此话一出,石秀峰惊得“噔噔噔”倒退数步,愕然问道,“咱们师傅……那晚就已仙逝了?他老人家每年都让你替我给祖师爷敬香?”
王秀芬点点头,上前扶住石秀峰,又抬头望一眼天际,诚然道:“当着师傅在天之灵,我怎敢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