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玉梅两眼通红地告别了老父,只提着一个小包袱,不情不愿地坐着牛车回去了。
程玉梅一走,程林便搬出了古月家,重新回到了山神庙中。
女儿不在,他再与两个女子同处,实在是于礼不合。
古月没有心情挽留二人,她忙着找到何大山,做了预算,要将村里铺一条石板路,直通到村外去。
草头村没有石匠,既要买石板,还要请工匠。
古月第一次觉得草头村的人太少了,扣去老弱病残,青壮劳力都没几个。
都怪万恶的战争。
然而以她一人之力,又怎么能阻止得了战争的发生?
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讲道理的,就和人一样。
这个社会的秩序,不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是有着起伏的动态平衡。
除了用道德教育,还要用法律建设。
面对这么大的命题,古月头疼地扔过一边,先解决起缴夏税的事情。
看着别人一筐筐的粮食过斗过秤,她的地全部种了一些有的没有的,只好拿了铜钱交税。
收税的衙役笑道:“古姑娘,收这么多年税,我还是第一回看到缴钱的。”
古月笑了笑,在心底回了一句:姐活了这么多年,这也是第一次交农业税。
当朝的官道都是宽一丈,可以容两匹马并行,这在古月看来,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古月决定按照上一世的道路设计,以行政级别来规划。
村道窄一点,到镇,到县,再到省,分别用乡道,县道,省道,国道的规格来建设。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但人的思想可以无限啊。
古月大胆地放开手去,准备学着老鼠爬竹竿,能爬一节是一节。
古月土豆还没种到地里去的时候,王县令又来了。
刚一走进村里,和往日平静的气息不同的是,到处是此起彼伏的石头的敲击声,显得非常热闹。
原来窄窄的只能容一辆牛车勉强通行的土路,已经扩宽了许多。
有的路面,长形的条石已经垒好, 两边还留置了排水的沟渠。
王县令吃惊极了,在一个小小的乡村,看到这种规模的路,着实是匪夷所思。
经过山神庙时,只听里面传来两个人的争论。
王县令侧耳听了一下。
只听一人道:“古老师明明说过, 这《春晓》是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另一人争辩道:“不对不对,我听的是: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巴掌声,蚊子死多少。”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间杂着几人起哄的声音,却没有听到程林的劝解。
王县令心中奇怪,便领着人去了庙里查看。
十个孩童,并没有坐在按照他们的身高打造的桌椅上,而是激动地站着,双手乱舞,唾沫横飞。
一向端正自持的程林笑咪咪地拿着毛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看到王县令,程林连忙起身行了一个礼。
王县令抬了抬下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听着是在争什么?”
程林笑意不减,说道:“我在了解古姑娘给他们讲了什么课,没想到古姑娘真是怪才。”
听到程林的推崇,王县令好奇起来,问道:“她都讲了些什么?”
识字启蒙,无非那几个字,能有什么不同的。
程林笑道:“古姑娘教学不拘一格,很是新奇,小人正在学习。这是她给孩子们讲过的,我记了下来。”
他将刚才记下的一卷册子递给王县令,王县令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正是两个孩子争论不休的两首诗。
他接着翻过去,只见下一页写的:偷什么不犯法?(答案:偷笑)
王县令一时愕然。
这算什么教学?
再翻过去,写着一些他不认识的符号。
“这是什么?”
程林看了一眼,答道:“这叫阿拉伯数字,说是用来记计数用的。小人试了一下,的确好用。”
“不光这些,古姑娘讲的故事,还颇为神奇。听说讲的极好,没有几个月都讲不完。”
王县令翻完那卷纸,这才注意到这纸和他往日用的沉重的竹简不同。
“这个……”他指着宣纸问道。
“这是古姑娘教村民弄的纸,有两种,这种品质比较好。还有一种,叫草纸,听说是用草做的。”
王县令暗暗惭愧,来草头村和古月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古月竟然还有这么多东西他没发现。
想到这里,他不由关心地看了程林一眼,和煦地问道:“教了一段时间,怎么样,还习惯吗?”
程林道了一声“惭愧”,才说道:“古姑娘一肚子才学,实在是小人比不上的。既然来了,总得多少跟着古姑娘学一点回去才行。要不然,岂不是平白地浪费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看到程林如此推崇古月,王县令既欣慰又好奇。
欣慰于两人没有如程玉梅所描述的那样,造成剑拔弩张的紧张;好奇于一个经年老吏,怎么会轻易地对一个黄毛丫头臣服。
程林上课渐渐有了规律,逢一休沐,每月休三天,特殊情况另算。他如今天天同村民村童在一起,便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古月的事。
自搬到山神庙,时时会看到村里村外的人来上香。求神时,口中经常会带上一下古月的名字。
有了好奇,就有了了解的第一步。
程林从最初的半信半疑,到后来的开始有点小信,这才有了想研究古月的想法和举动。
听程林一样样介绍着,王县令从最初的好笑,也渐渐凝重起来。
他当初只当古月是个寻常的士族,或是落魄贵族后代而已,和程林口中所说的这个身份,实在是相差太多了吧?
不过,仿佛真的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解释得通,发生在古月身上的奇怪的事。
甩了甩头,王县令决定不管这些。
古月如今表现出来的,只是一个暂住在草头村的村民,他就用这个身份来面对好了。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林氏正在织房里织布,她第一匹布还没织好,看到突然出现在家中的王县令,不由有些紧张。
王县令却没有留意到她,而是径直走进前厅,看到古月正在画着什么。
桌面上,只见一张摊开的宣纸,明显由两张纸拼接而成,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白纸。
古月拿着一支无人认识的笔,在宣纸上轻轻描着。
王县令只当她在画画,正想开口,却看到笔下勾勒出的浅淡轮廓,像是一张地图。
地图?
王县令心头一震,连忙屏息静气,凝神仔细看了起来。
古月的村子不大,铺路的材料和人工,用不了五百金。她就打算画出张地图来,看看接下来后续往哪个方向走会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