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刺绣,杨静宜眼中倒多了些活泛气。
她红着脸摆手道:“淑妃姐姐过誉了,我幼时家道中落,与母亲相依为命,不得不经常做些刺绣活计补贴家用。不过熟能生巧而已,谈何传于后世?”
萧筱此时已走到那幅绣图面前,仔细打量,她这一年掌管宫中尚服局,见惯了各色各样技艺高超的刺绣作品,杨静宜的针法与它们皆不相同,倒是独具一格。
“你才是过谦了,宫中绣娘不乏技艺超群中,但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股匠气。可你的这幅寒梅图,却是自有一股高洁风韵,让人见而心喜。”
“所谓‘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任何技艺,修炼到顶峰之时,便可触碰心灵。你一定,很热爱刺绣吧?”
萧筱想起,之前在千秋宴,万寿节时,杨静宜也都是送的绣活,只不过绣的不是佛经就是观音像,加上她素来低调,倒让人都忽略了过去。
扼腕之余,她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德妃,你可有想过,用你手里的针线,将这盛世大唐绣下来?”
杨静宜都被惊住了。
“我连长安城都没出过几次,如何能绣的了这大唐的万里江山?”
话虽这样说,但她心里却止不住地蠢蠢欲动,仿佛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
“这又如何?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宫中弘文馆和崇文馆中,藏有各州地理志及历代名士游记。我可帮你借来,慢慢绘出图画,再来刺绣。”
萧筱说着也兴奋起来,“再说了,生活在此间的人们,包括你我,皆是这盛世大唐的一部分。不必拘泥于何人何地,骑马捶丸,泛舟垂钓,斗百草放纸鸢,处处皆可绣。”
仿佛有人给她打开了一扇窗,阳光透进来,一点一点铺满心底。杨静宜被说得心动,却还有些不自信,“我当真可以吗?”
“当然可以!”
萧筱目光坚定,“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什么,有人以血脉存世,有人以才华存世,有人见载于史书,有人流传于民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但能为自己活一遭,才不枉来这红尘摸爬滚打数十载啊。”
……
李治下朝后,破天荒地收到了来自萧筱的主动邀约。
底下梅香笑道:“娘娘得知陛下近日辛苦,特意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宴席,还请陛下赏光。”
他不自觉地看了看外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女人向来不思进取,只想躺平,如今才想起争宠了?
他不由笑了,“齐秉义,摆驾吧。”
刚进承香殿,“九郎,你来了。”
李治脚步缓了缓,啧,看来是有事相求啊。
席间萧筱一直格外殷勤,不断夹菜倒酒,用完膳后,她又张罗着去准备冰饮。
一直等着她开口的李治,只得无奈拉过她的手,“好了,说吧,有什么事?”
“九郎怎么知道?”
李治笑而不语:因为朕有“九郎定理”啊。
萧筱将今日与德妃的谈话缓缓道来,“其实,她是心里生了病。若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也能重新找到生活的意义,所以,我想帮帮她。”
李治腹诽,瞅瞅,还指望她争宠?前有苏贤妃,后有杨德妃,她都快和人处成姐妹了。
“你想怎么做?”
“这就要拜托九郎了,下道旨意或者许我一个权限,方便去弘文馆和崇文馆的藏书阁寻些书画。”
“好,朕答应你。”
咦?这么爽快的吗?
李治却转过脸,专注地凝视着她,墨黑的瞳仁深邃明亮,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手伸过来抚了抚她的脸颊,“印子都没了?”语气似乎还颇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