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长孙无忌一心攀咬三哥,而且还想让她出面作伪陷害,当即气冲上头,连自己的处境都顾不得了,开口便啐道:
“长孙老贼!本宫与吴王都是先帝骨肉,天潢贵胄,岂是你这等外戚奸佞可以随意攀诬的?还想让本宫说谎诬告血亲,你做梦!”
“愚妇!蠢笨之人,死不足惜!”
没想到高阳到了如今这步田地,还是那般跋扈。长孙无忌气得倒仰,直接丢下句狠话,便拂袖而去。
高阳方才也是凭一腔血勇,等人走后,她才失了力气,靠着墙壁慢慢滑落在地。
自言自语道:“三哥,我又闯祸了……”
诏狱外的吴王李恪,也在为她四处奔走。
这几日,他一一拜访了在长安的各宗室王爷。
好一些的,将他请进去喝杯茶,温言劝上两句,再表示爱莫能助。
更多的,直接托病不出,或者闭门谢客,连面都不露。
连一向急公好义的荆王叔,在陈玄运被抓后,便直接到城外躲清闲去了。
短短几天,李恪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连王妃也在劝他:
“王爷,妾身知道您和高阳公主兄妹之情甚笃。但您该找的人都找遍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也算尽了兄妹情义。只怪高阳惹的事太大,没人敢沾手,您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何必呢?
许多人都这么说过。
连李恪也在心里问过自己,每当这时,他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多年前那个一身孝服嚎啕大哭的小公主。
高阳幼时养在长孙皇后膝下,性子骄傲任性,再加之先帝的格外偏爱,让他一直敬而远之,可高阳却偏偏喜欢跟着他。
当时阿娘还特意叮嘱,莫要与高阳多往来。
他还记得阿娘当时的神情,怜悯又轻蔑,自傲又自怜。
他知道阿娘在宫中的地位微妙尴尬,宫人私下称她“大杨妃”,却从未有封妃的圣旨。明明是最尊贵的皇室公主,最后却成了先帝偌大后宫中,一个没位分没封号的妃妾。
她对先帝,有崇拜有爱恋,也有幽怨有恨意。而他呢,是隋唐两代皇室的结晶,却也因为这“尊贵”血统,自出生起就注定与皇位无缘。
他很早就明白了这一点,自有一套宫廷生存智慧。凡事不争先,也不落后,不上不下,独善其身,也少了许多烦恼。
直到那一天。
那是贞观十年的夏天,他进宫赴宴,喝醉后跑到假山里乘凉,这样旁人都找不到他,正好躲躲清静。
迷迷蒙蒙间,外头却有两个碎嘴的宫人在闲聊: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病得很重,太医都没法子,说怕是不好了。”
“皇后这都病了好几个月了,大家都心中有数。你说,若皇后当真晏驾,其他皇子公主还好说,高阳公主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小杨妃不是在吗,送回去养呗。这位高阳公主平日看人都鼻孔朝天,把嫡公主的架子摆的足足的,却不知道自己是个冒牌货,根本不是皇后亲生,而是庶出。”
“小杨妃不会要她的。听说当年她就是抱着刚出生的公主进宫的,按日子推算,怀胎那会巢刺王可还没死呢,那岂不是…”
“嘘!陛下你也敢编排,不要命了,快走快走!”
听了一脑袋的八卦,李恪出来时,还有些头昏脑涨。
原来,比起他来,高阳的身世竟更为不堪尴尬?
他摇摇头,决定赶紧回去。可等转过来时,却忽然愣住了。
只见假山后面,小小的高阳泪流满面地站在那,见到他时哽咽不已:
“三哥,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