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将曹敬打发走后,才回到值房。
桌上摆着的,正是太史监快马送来的奏报。
据星象推测,今明两日,九成宫所在的麟游县将降下暴雨,有山洪之险。
他的手指在奏报上缓缓滑动,脑子里一帧一帧闪过的,有太子之争中的险象环生;有先帝的临终托孤;有大权在握的意气风发;以及当今陛下的提防厌恶。
最后定格的,还是那年甘露殿前的大雨中,他跟李治说过的话:“为上位者,当懂取舍之道,有舍,才能有得。”
是啊,先帝当年不就是舍弃了父子之情,兄弟之义,才夺得了天下。
而他呢,也舍弃了承乾,舍弃了魏王泰,还有晋阳,才把陛下扶上皇位。
奈何狼崽子就是狼崽子,便是装得再温顺老实,也终有露出獠牙的一天。
他长孙无忌,绝不可坐以待毙!
他终于下定决心,五指紧握,将那封奏报揉成一团,塞进袖中。
同时铺纸执笔,写下几个字,然后叫来自己的心腹护卫靳羽,给了他一块令牌。
“交待你两件事:先把这纸条送去澄莹殿,交给袁充容;然后天黑以后,执令牌去玄武门,叫上右领军中郎将薛仁贵,让他去议事堂等我,只说有要事相商。”
“是,属下立刻去办。”
门一打开,那些潮湿的水汽立刻涌了进来,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
玄武门,又是玄武门。
当年先帝在玄武门弑兄夺位,今日这九成宫的玄武门,也会成为陛下的生死劫,就看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这天,李治又是天擦黑之后才回来。
身上的衣袍都湿了一半,萧筱一边帮他更衣,一边心疼地念叨:
“现下虽是夏天,但衣服湿了也容易着凉,九郎可别不当一回事。”
“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李治心头暖意融融,牵了她手坐下。
“山下的麟游县城河水暴涨,许多百姓都受了灾,我既然身在行宫,不露面是说不过去的。过去看一看,底下官员赈灾时也能更尽心些。”
“嗯,这雨下得越发大了,我也担心会有山洪,白天时便让人去周边山上探查,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音。”
“现在时辰已晚,等明日吧,我叫人过来问一问。”
看着他疲惫的脸色,萧筱也觉得不用急在一时,便点了点头。
“膳房准备了热腾腾的羊汤和馎饦,陛下用过膳,就早些歇息吧。”
“好。”李治微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你也陪我吃点吧,近来好像瘦了些。”
萧筱自己也知道,虽然她不怎么吐,但胃口始终没开,食量也小了许多,不瘦才怪。
正好提起来,她就犹豫着,要不要顺势将有孕的事说了。
“九郎,我……”
恰在此时,宫人们进来摆膳,话头也就打断了。
李治拉着她坐在膳桌前,“小小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你快用膳吧,一定饿坏了。”萧筱心想,等他忙过这两日,再说也不迟。
夜间。
自戌时开始,雨势忽然就大了起来,寝殿外一片狂风暴雨。
萧筱突然自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庭院中的大树枝条在风中狂舞,映照在窗纸之上,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听着外头轰隆雷鸣,大雨哗哗作响,萧筱忍不住坐了起来,这是下暴雨了?
但愿能早点停下,否则若真引发山洪,这行宫也不安全。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