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向这里的一切告别了。
“坐稳了。”
车轮缓缓转动,一直驶向未知的远方。
经过村庄道路时,余夏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大叔:“等下等下!我还忘了件事!”
马车驶停,大叔一转头就看到少女急匆匆抱着一个包袱跳下车,一溜烟拐进前方转角处:“什么——?”
没过多久,她又跑回来了,急喘吁吁,呼出的白雾跟炼丹似的。余夏靠着无忧瘫下,解释道:“我……我给林武送点药去了。呼……累死了!”
林武?
大叔勉强能想起这么一号人,她什么时候又跟人扯上关系了?
马车重新启动,只是好像每个人都各怀心事,迎着蒙蒙亮的天色,沉默回荡在几人中间。
道路渐渐宽阔,他们终于离开了杏花村。有规律的马蹄声伴着车轱辘滚动的声音成了最有效的催眠曲,余夏昏昏欲睡,却听到前方人冷不丁传来一句:“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吗?”
余夏:“?”
阿袁:“噗。”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让余夏思考了很久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阿袁再也忍不住爆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潘你不会一直在纠结这个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你打我做什么!”
余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笑就完事了。
“哈哈哈哈。”
马车顿时充斥欢声笑语。
只有大叔受伤的世界完成了。
去璟州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路走走停停需要三天的时间。对于余夏来说,每次停车吃饭都是将她从硬板马车地狱中解救出来的时间。
“余夏,你没事吧?”
连无忧都看出来余夏不舒服了,小脸晕车晕得惨白,饭都吃不下去。
“太,太痛苦了……”马车居然是这么折磨人的东西,等她有钱了一定要买辆车……余夏晕晕乎乎想着,突然感到手中一热,她的手中被塞进一个灌满热水的水壶。
“水,喝点。”无忧乖巧地充当着靠垫,任由余夏靠在他身上灵魂出窍,关切的视线没在她身上移开过半秒。
余夏接过水壶喝了一口,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还有多久才到啊?”
“我们才刚出发一天。”大叔无情说出残忍的事实,把火堆里的烤土豆翻了个面,“还真是养尊处优啊,坐个车就把你折磨成这样。”
“还有,这小子也老大不小了,不要总把他当小孩来对待。”
“?”这话说的让余夏有些在意,她问道,“你是说无忧吗?他应该才十二三岁左右吧?”
“……”大叔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你自己问他。”
“我吗?”无忧歪歪头,认真思索了半晌,开始掰起手指细数自己到底活了多少年。
“十二……十四……我应该十五岁了。”
这下轮到余夏愣住了:“十五岁了?”
按照余夏本人对年龄的划分,她认为十三岁以下的都算儿童,是可以毫无顾虑地亲亲贴贴抱抱的年纪,而十三岁以上……就是该死的青春叛逆期了。
无忧居然已经十五岁了……这对她来说是天大的打击!她没有办法再心无旁骛地撸无忧的大耳朵和尾巴了!
见她一副大受打击的神情,大叔摇摇头:“所以我早说了吧?”
“余夏?”
少年挤进她的怀里,澄澈无暇的眼睛倒映出她的身影。他拉起余夏的手放在自己头上,嘴角浅浅地上扬一个弧度,语气却又认真无比。
“我是你的,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
手掌下的毛发轻蹭着皮肤,余夏哪里有听过如此具有杀伤力的台词,顿时心底炸成了烟花。
呜呜呜呜呜!果然是妈妈的好大儿!
“大潘。”
见那边一副母慈子孝(?)的好景像,阿袁用胳膊肘戳了戳大叔,笑得很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无论是年龄还是实力,你都输了呢。”
“滚。”
大叔从火堆里挑出烤好的土豆,往对面两人滚过去:“吃饭了。”
无忧把剥好皮的土豆递给她,余夏接过,小小啃了一口,随口问了一句:“对了,大叔你多少岁了?快四十了吧?”
“噗。”阿袁不知为何呛了一口,浑身都在抖动。
大叔手一顿,好似机器某个部件卡住那样,半天没动静。
他幽幽抬起头,嘴角微微抽搐。他或许是在酝酿什么,总之藏在头发底下的那双眼盯得余夏头皮发麻。
“二十八。”
“什么?”
“我今年,二十八岁。”
怕她没听清,大叔一字一顿地说着,表情深沉,看不出是喜是怒。
“?????!”
余夏觉得自己听到了本世纪最劲爆的消息,她认认真真重新审视了大叔一番,无论是从脸庞,发型还是气质都看不出他居然还只是个二字出头的大好青年!
“哈哈……挺,挺成熟的。”
干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余夏还是不敢相信她喊了这么久大叔的人其实才比她大三岁而已。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尴尬是烤土豆的下饭菜。看着大潘五颜六色的脸色,阿袁终于忍不住了,笑得抱着肚子直打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四,四十岁的大叔!哈哈哈哈怪不得人家小姑娘一直喊你大叔!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长相确实对得起这一声大叔哈哈哈哈!”
余夏更尴尬了,小声地嘟囔着:“我其实已经二十五岁了……”
阿袁看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更好笑了!”
耳边是愈发猖狂的爆笑声,余夏想要缓和一下气氛:“大叔……不对,是大哥,咱俩四舍五入算是同龄啊……”
大叔看着她,终是扶额叹息道:“算了,你爱怎么喊怎么喊吧……”
旅程的第一日在无尽的尴尬和笑声中落幕。只有大叔每日都会看着倒影中的自己陷入沉思:他真的有这么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