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盖过了医生恍然的间隙。
青年一手持枪,稳稳压制住刃爪的攻势,一手将徽章拿出,向着对方展示其上的山丹花纹路:“这本是要送给妹妹的礼物,现在是你唯一的寄托。”
他猛地一扫,对方被狼狈打飞,撞在青色天幕上久久不动弹。
博物馆内,白炽的灯光洒落在杀手黑色风衣上。
这场面,让医生回忆起过往——在无数个日夜中,自己正是在这样的灯火下拯救他人、挥洒汗水、见证血泪,白光之通透仿佛就是生命的纽带,只要灯光不灭,他没倒下,病人就还有救......
而现在,自己成为了病人。
“虽然只是猜测,”凌霄峥的声音传来,“我想,你妹妹的死和霍华德有关。”
“他究竟做了什么?能告诉我么?”
杰克医生扶墙起身,脸上维持冷静:“你不需要知道!”
祝福魔法可耻地闪烁在掌间,宽慰着受伤肉体,将杀手的意识拉回十年前:那时候,他与妹妹还相依为命,生活常被饥饿与歧视刺伤,却能在病弱的她面前自豪说出“梦想是成为医生”。
对敌......对敌......
自己是怎么了?尽是在想不愿记起的东西?
与妹妹分享捡来的奶糖,在暴雨阴翳下东躲西藏,于冬日中拥簇着烤火,迎着光对未来构建遐想......
对敌......对敌......
明明还在战斗,这些过去的日常,为何会纠缠上?
但记忆洪流没搭理他,继续滚滚向前——
堪称是摸爬滚打的几年时光匆匆而逝,少年并未淡忘儿时的理想,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高级医师证,获得前去神恩城进修的资格,前路已经是一片光明。
但抉择出现了:进修与照顾妹妹之间,只能择其一。
尽管历经几年调养,妹妹的身体趋于稳定,但杰克明白要是断开治疗,情况肯定会发生恶化;就算是托付给医院,失去亲人陪伴的她,又该是多么寂寞?
杰克医生从恍惚中惊醒,青年不紧不慢地迈出步子......
“怎么?你不愿意继续睡下去了?为什么呢?”
他的手中捏着齿轮,转过一格。
“因为前方是噩梦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医生明白对方说的对。
“罢了,那么接下来就由我来阐述吧,”凌霄峥将齿轮一收,“梦绘”的效果戛然而止,允诺了杀手无梦的现实。
青年正色:“当你散发光彩后,你未曾谋面的叔叔找上了门。”
“看到了你身上的潜质,目睹了你能创造的价值,商人的他用尽了一切方法哄骗你,签下契约,让你远赴神恩城进修,承诺会照看你的妹妹——你显然被骗得团团转,认为这样‘和蔼可亲’的亲戚值得信任。”
这无疑是点燃了其人的怒火。
磅礴暗色从七窍中涌出,环绕周身,他也不再采取迂回偷袭的策略,刃爪翻飞,直冲着对方杀去!
凌厉一击,凌霄峥不敢托大,拍出一剑——圣辉破开幽暗,直取医生面门,但对方早已做出准备,在半途就将暗影改易作祝福之力,硬碰硬地接下!
青年脸色一凝:输了半招。
肉体力量与祝福加成相比,显然前者稍弱,他被压得连连后退,直接逼到四五米开外,才堪堪稳住长剑与刃爪的角力,局势发生逆转。
只是——
梦幻色彩攀缘剑与刃的交际,再度侵入意识。
苦痛中,医生重忆起这段灰暗的往事:进修两年,他与妹妹保持着信件交流,时间久了后,每每担忧至亲会不会遭蒙孤独,她在信中总是让自己放心,并表示理解学业工作的繁重——一旦看到这样的文字,身居异乡的愁苦就冲散了不少。
直到他学成归来。
医生仍能清晰地记得,那个曾和蔼的“叔叔”,努力揣着张惋惜面容,向他这么解释道:“她?没能坚持下来,我已经收殓埋葬了,真是可惜啊。”眼眸下满是讥笑与不耐烦,只是当时他不愿相信。
直到......
问起坟茔的位置,从遗忘托辞到不耐烦轰走。
直到......
打探街坊,得到妹妹早已逝去的消息。
直到......
愤怒的他要找个说法,被安排来的混混包围。
那是第一次用魔法伤人。
直到......
眼见霍华德阴暗的交易,他忍不住了。
伪造信件哄骗、妹妹不明不白的死、逝者不得安宁的交易——
那是第一次杀人。
......
从梦的国度脱身,医生恍然摸向脸庞的湿润处,刃爪划出伤口,血与泪的混合物从他那张万般不变的脸庞上缓缓而下,滴落在地面,似水纹的溅射模样映出青色天幕,仿若点缀在坟茔前的淡色野花。
他清楚为什么青年还没下杀手——只听得凌霄峥开口:
“......于是你犯下了诸多罪行。”
“你不是没想过退路:大肆宣扬调查事件,仿佛不怕凶手注意到,实际是早已经准备好了‘被凶手杀死的杰克医生’的结局,并坚定不移地执行着。”
“那么,在这个故事中,我们的城主大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给予了你什么?他要求了你什么?”
“还有,什么是‘纯粹’。”
“告诉我,如何?”
看着把玩齿轮的男子,杰克医生明白,哪怕局势怎样更易,胜负天平再也不会向他倾倒;自失去那枚徽章,青年就已抓住制胜的瞬间,无论是力量还是谋略。
他坦然回答:“我并不清楚。”